造船廠的鐵銹味能鉆進骨頭縫里。

濮陽燼踩著沒腳踝的海水，第三次被水下的廢鐵絲纏住時，終于忍不住對著灰蒙蒙的天比了個中指。遠處的龍門吊歪歪扭扭插在海里，像只斷了腿的鋼鐵巨獸，吊臂上掛著半截生銹的錨鏈，被浪打得哐當響，節奏倒像首難聽的歌。

“這地方比罐頭廠還像墳場。”他拽著鐵絲往岸上拖，突然感覺手心一涼——不是海水的冷，是種黏糊糊的觸感，像摸到了塊濕海綿。低頭看，鐵絲末端纏著團灰黑色的東西，正慢慢蠕動，邊緣還在剝落鐵銹渣。

“骸土界的銹蝕粘液，”澹臺昭雪從后面跟上來，白大褂下擺卷到大腿，露出的小腿沾著沙礫，“碰到會被界染，快甩掉。”

濮陽燼手忙腳亂地甩鐵絲，那團粘液卻像有生命似的，順著鐵絲往上爬，眼看就要碰到他的手腕。小三條突然從他領口躥出來，對著粘液噴出團白霧——是上次的銹蝕加速劑，粘液瞬間僵住，變成塊硬邦邦的鐵疙瘩，“啪嗒”掉進海里。

“還是你靠譜。”濮陽燼摸了摸小三條的腦袋，機械狗得意地搖了搖尾巴（那截電線），燈泡眼閃了閃，對著一艘半沉的貨輪亮了亮。

貨輪側傾在淺灘，船身銹得像塊發霉的面包，甲板上堆滿了破爛的集裝箱，有幾個掉進海里，露出的角上還印著“危險品”的標志，漆皮掉得只剩個“危”字。

“熵能教團的船？”濮陽燼指著船身上的涂鴉——是個歪歪扭扭的機械蛇，和他在老天文臺見過的教團標志一樣。

澹臺昭雪沒說話，正盯著船尾的方向。那里漂著件橘色的救生衣，在灰蒙蒙的海面上格外扎眼，衣角還掛著個東西，亮晶晶的，像塊碎玻璃。

“那是...流光界碎片？”濮陽燼來了精神，扒開擋路的浮木就往那邊走，海水沒過膝蓋，涼得他一哆嗦，“這破地方還有好東西？”

“小心點，”澹臺昭雪拽住他，從口袋里摸出個東西——是用罐頭鐵片做的簡易匕首，邊緣磨得鋒利，“水下可能有東西。”

話音剛落，濮陽燼腳邊的海水突然翻涌起來，像開了鍋。他下意識往后跳，只見一只布滿鐵銹的“觸手”猛地從水里拍出來，帶著腥咸的海風，抽在剛才他站的地方，激起的水花里混著無數細小的鐵屑，像場微型沙塵暴。

“操！是鐵銹章魚！”濮陽燼認出這玩意兒——守界局的資料里提過，是造船廠特有的界染生物，能用鐵銹重組身體，被它纏上會被榨成鐵渣。

觸手又拍了過來，這次瞄準了澹臺昭雪。她側身躲開，手里的鐵片匕首劃在觸手上，“滋啦”一聲冒出白煙，觸手上的鐵銹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暗紅色的肉質部分，像塊生了銹的豬肝。

“它怕這個！”澹臺昭雪喊道，又補了一刀。

濮陽燼突然想起什么，抓起身邊一個漂浮的鐵皮桶，對著觸手就扔了過去。桶在半空被觸手卷住，“咔嚓”捏扁，里面的東西撒了出來——是半罐沒吃完的橘子醬，不知道是誰丟的，玻璃罐碎在觸手上，橘色的醬糊了滿滿一觸須。

鐵銹章魚發出刺耳的嘶鳴，被橘子醬糊住的地方突然冒出藍火，觸手瘋狂扭動起來，像條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猛地縮回海里，激起的浪差點把三個孩子拍倒。

“橘子醬也能當武器？”濮陽燼抹了把臉上的海水，突然覺得手心發燙——是副作用來了，這次的提示有點離譜：【當前界染值45%，副作用：看到鐵銹會流口水】。

他下意識咽了口唾沫，看著船身上厚厚的鐵銹，突然覺得喉嚨有點癢。

“別發呆！”澹臺昭雪已經跑到那艘貨輪旁邊，正用匕首撬著甲板上的集裝箱，“快過來幫忙，那片流光界碎片應該在里面。”

濮陽燼趕緊跟上，小三條叼著那塊橘色救生衣，從他腳邊躥上船，燈泡眼對著一個半開的集裝箱亮了亮。

集裝箱里堆著些破爛的漁具，還有幾個密封的金屬箱，上面印著教團的機械蛇標志。澹臺昭雪撬開最上面的箱子，里面不是武器，是堆灰色的粉末，像磨碎的鐵銹，用手指捻起一點，居然能捏成各種形狀。

“骸土界的‘可塑性鐵銹’，”她皺眉，“能根據意識變成任何東西，但接觸活物會迅速腐蝕。”

濮陽燼突然來了興致，抓起一把粉末捏了捏，居然捏出個歪歪扭扭的扳手：“這玩意兒比橡皮泥好玩啊！”

“別玩了，”澹臺昭雪踢了踢旁邊的箱子，“看這個。”

箱子里藏著張地圖，羊皮的，邊緣卷得像朵花，上面用紅漆畫著九個叉，其中三個被圈起來了——正是罐頭廠、游樂場和老天文臺的位置。剩下的六個叉里，有一個就在造船廠的標記旁邊，旁邊寫著行小字：“鐵之心，水之眼”。

“鐵之心？水之眼？”濮陽燼摸了摸下巴，突然覺得嘴里發苦——又開始流口水了，這次是因為盯著地圖邊緣的鐵銹。

“應該是指造船廠的兩個關鍵位置，”澹臺昭雪把地圖折起來，“可能和界核有關。”

話音剛落，船身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小三條對著船底狂吠，燈泡眼變成紅色，尾巴直挺挺地指著水下。

“那章魚又回來了？”濮陽燼抓起剛才捏的“鐵銹扳手”，突然覺得這玩意兒還挺稱手。

船底傳來“咯吱咯吱”的響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啃咬金屬。澹臺昭雪突然指向船尾：“不是章魚，是那個！”

只見船尾的螺旋槳位置，鉆出無數根細如發絲的鐵銹線，正順著船身往上爬，所過之處，鐵皮迅速生銹、剝落，露出里面的木頭骨架，像被一群無形的蟲子啃過。

“是‘鐵銹蟲群’，”澹臺昭雪臉色一變，“比章魚麻煩，會順著縫隙鉆進身體里。”

丫丫突然指著剛才那片橘色救生衣喊：“那個會發光！”

果然，掛在船舷上的救生衣正在發光，淡淡的藍光，和流光界碎片的顏色一樣。更奇怪的是，那些鐵銹蟲爬到離救生衣一米遠的地方就停了，像被無形的墻擋住。

“那碎片在救生衣里！”濮陽燼沖過去，一把抓住救生衣，觸手碰到布料的瞬間，里面傳來“咔噠”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碎了。

他把救生衣翻過來，發現夾層里藏著塊指甲蓋大的碎片，藍光正是從這里發出來的。碎片接觸到他手心的疤痕，突然飛了起來，在甲板上盤旋兩圈，猛地沖向船艙的方向。

“追！”濮陽燼立刻跟上去，手里還攥著那把“鐵銹扳手”，跑過走廊時，順手把墻上的消防斧摘了下來——萬一鐵銹蟲追上來，好歹有個趁手的家伙。

船艙里比外面暗，陽光只能從破窗戶里漏進來，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亮斑，里面飄著無數鐵銹顆粒，像在跳慢舞。角落里堆著些廢棄的救生圈，有個上面還纏著半截鐵鏈，鏈環上的鐵銹正在慢慢蠕動，像條小蛇。

“它在那兒！”澹臺昭雪指著駕駛艙的方向，碎片的藍光正從門縫里透出來。

濮陽燼一腳踹開駕駛艙的門，愣住了——里面沒有想象中的怪物，只有個掉在地上的羅盤，黃銅的，指針歪歪扭扭指著船外的海面，碎片正懸浮在羅盤上方，藍光把指針照得發亮。

“這是...‘水之眼’？”他走過去，剛想拿起羅盤，突然覺得腳下一軟，地板居然塌了個洞，露出下面黑漆漆的船艙，一股腥味撲面而來。

“小心！”澹臺昭雪拽住他，洞下面突然伸出一只布滿鐵銹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猛地往下拽。

“操！又是這招！”濮陽燼用“鐵銹扳手”狠狠砸在那只手上，扳手接觸到鐵銹的瞬間，突然發出“滋啦”的響聲，那只手像被潑了硫酸似的縮了回去，留下幾道深可見骨的劃痕在他腳踝上。

【回收“可塑性鐵銹”成功！獲得技能“鐵銹塑形”（初級），可將接觸到的鐵銹轉化為臨時武器，副作用：接下來12小時，說話會帶金屬摩擦音】

“這副作用...是想讓我當機器人？”濮陽燼剛說完，發現自己的聲音果然有點沙啞，像砂紙蹭過鐵皮，逗得三個孩子直笑。

駕駛艙外突然傳來密集的“咔噠”聲，是鐵銹蟲群爬過來了，密密麻麻的，在甲板上織成張灰色的網，正往門口逼近。

“從窗戶走！”澹臺昭雪抱起小石頭，率先從破窗戶跳了出去，落在下面的淺灘上，濺起的水花里混著鐵銹。

濮陽燼抱起虎子，跟著跳下去，剛站穩就聽見身后傳來“嘩啦”一聲——整艘貨輪的甲板被蟲群啃穿了，慢慢沉入海里，激起的浪把他們往岸邊推。

“鐵之心應該在岸邊的控制室，”澹臺昭雪抹了把臉，指著不遠處一棟沒塌的建筑，“那里是造船廠的中樞，可能有能控制鐵銹的裝置。”

濮陽燼點點頭，突然覺得腳踝有點癢，低頭看——剛才被抓傷的地方正在生銹，像塊劣質的鐵皮，嚇得他趕緊往傷口上抹橘子醬（從口袋里摸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塞進去的）。

“別亂用東西！”澹臺昭雪拍掉他的手，從白大褂里掏出個小瓶子，倒出點透明液體抹在他傷口上，“這是真正的凈染劑，省著點用。”

液體接觸到鐵銹，發出“滋滋”的響聲，傷口的銹跡慢慢褪去，露出紅色的皮肉。濮陽燼吸了口涼氣，突然覺得這姑娘的白大褂就是個百寶袋，什么都有。

控制室的門是鐵的，銹得粘在門框上，濮陽燼用“鐵銹扳手”砸了兩下，“哐當”一聲開了。里面的景象讓他眼睛一亮——不是因為有寶貝，是因為墻上的涂鴉。

是用鐵銹畫的，歪歪扭扭的章魚，旁邊寫著：“老張，今天的鐵銹粥太咸了”，下面還有個歪歪扭扭的回復：“下次給你加橘子醬”。

“這地方以前還有人住？”他摸著涂鴉，突然覺得喉嚨又開始癢——又看到鐵銹了。

澹臺昭雪沒理他，正盯著控制臺中間的裝置——是個拳頭大的金屬球，表面刻著齒輪紋路，和濮陽燼手心的疤痕一模一樣，正發出淡淡的紅光。

“這是...‘鐵之心’？”她伸手去碰，金屬球突然亮起強光，整個控制室的儀器同時啟動，屏幕上閃過無數數據，最后定格在一行字：“共鳴點已激活，等待其余坐標響應”。

“激活了？”濮陽燼湊過去看，突然覺得手心的疤痕燙得厲害，金屬球的紅光和他疤痕的藍光開始共振，在空氣中織成張細密的網。

外面傳來震天的嘶吼，不是鐵銹章魚，也不是蟲群，是種更龐大、更沉悶的聲音，像有什么東西從海底蘇醒了。控制室的窗戶突然裂開，能看見海面上涌起巨大的浪，浪頭是灰色的，里面卷著無數鐵銹，像條奔騰的鐵水河流。

“是‘鐵銹海嘯’！”澹臺昭雪臉色慘白，“共鳴點激活引來了界染風暴！”

濮陽燼突然抓起那塊流光界碎片，往金屬球上一按——碎片和金屬球接觸的瞬間，強光猛地炸開，浪頭突然停在離岸邊十米的地方，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有用！”他驚喜地喊，突然覺得說話的金屬音更重了，像嘴里含著塊鐵皮。

金屬球和碎片慢慢融合，變成個雙色的球體，一半紅一半藍，懸浮在控制臺上。控制臺的屏幕突然刷新，剩下的五個共鳴點坐標全部顯現出來，其中一個正在快速閃爍——是市中心的方向。

“赫連淵在市中心？”濮陽燼皺眉，突然覺得這球體有點燙手，“這玩意兒怎么辦？帶著它跑？”

澹臺昭雪把球體抓起來，塞進那個裝橘子醬的罐子里——居然剛好能放下：“先封起來，等風暴過去再說。”

外面的浪開始退了，鐵銹海嘯慢慢沉入海底，只留下滿地的鐵銹渣，像鋪了層灰色的地毯。蟲群和章魚的嘶吼也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濮陽燼癱坐在地上，看著手心的疤痕——藍光淡了些，界染值顯示46%，副作用還在，他盯著地上的鐵銹渣，又開始控制不住地咽口水。

“下次再亂用橘子醬，我就把你綁在船錨上。”澹臺昭雪踢了踢他的腿，聲音里帶著點笑意。

“切，”濮陽燼翻了個白眼，突然指著控制室的角落，“看那個！”

是臺廢棄的咖啡機，銹得只剩個空殼，但旁邊堆著幾個沒開封的速溶咖啡包，上面印著“橘子味”。

“看來這地方的人跟橘子有仇。”他笑著爬起來，抓起一包塞進兜里，“說不定能當武器。”

遠處的天空，烏云正往市中心聚集，比剛才在罐頭廠看到的更濃，像塊巨大的灰布，要把整座城市蓋起來。小三條對著那個方向“汪”了一聲，燈泡眼亮得像顆警告燈。

濮陽燼握緊裝著雙色球體的橘子醬罐子，突然覺得這趟回收任務越來越刺激了。

至少，橘子味的武器庫又多了樣新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