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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酸梅甘草飲翠醬菜

日頭剛爬過宣德門的檐角,戚蘿已將最后一張索餅卷著醬菜咽下。

她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把租來的小推車仔仔細細擦了一遍。

這推車是向巷口李娘子借的門路,每日五文錢,車輪上還帶著新上的桐油味。

車板上碼著家伙事:竹籠、鐵鍋、瓦罐,還有昨日李娘子塞給她的半壇子醬菜。

玻璃翠似的腌黃瓜浸在醬汁里,看著就爽口。

“得先尋個正經地兒。”

戚蘿拍了拍車桿,推著車往金陵橋去。

她昨日剛到汴京,聽李娘子說,金陵橋挨著國子學,來往人多,只是擺攤得先去橋邊的“行老”那里報備。

行老是個留著山羊胡的老漢,正坐在橋頭的涼棚下記賬,見她是個面生的小娘子,瞇眼打量:“新來的?賣什么吃食?”

“回老伯,賣些芝麻糖包、芥菜墩子,還有酸梅飲。”

戚蘿遞過兩文錢。

“勞您登記,我就在橋南那棵老槐樹下,不礙著旁人。”

行老收了錢,在簿子上畫了個記號:“那處歸張師傅的小舅子管,你去打個招呼。”

戚蘿推著車往南走,果然見槐樹下已有三兩個攤子:一個賣糖畫,一個擺著針頭線腦。

她先給糖畫張師傅作了個揖,又從布包里摸出塊油紙,包了小把剛炒的南瓜子遞過去:“張師傅,我今日頭回在這兒落腳,往后多照應。”

張師傅接過瓜子笑:“好說好說,你這小娘子看著面善。”

旁邊賣針線的王婆也湊過來,戚蘿又笑著應了兩句,說等會兒吃食做好了先送她們嘗嘗。

王婆樂呵著應了,說幫她看顧攤子,讓她先去周遭轉轉。

“那可太謝您了!”

戚蘿解了圍裙,腳步輕快地往國子學方向走。

剛過街角,就見朱漆大門外立著兩尊石獅子,幾個穿青布襕衫的學子正拱手作別,腰間系著玉佩,說話時帶著書卷氣。

再往巷子里走,竟撞見個穿緋色官袍的中年人。

前呼后擁地進了宅院,門匾上寫著“禮部主事”。

汴京果然遍地是官,戚蘿吐了吐舌頭,又繞回橋頭。

這一路看下來,心里漸漸有了數:

國子學的學子們手頭寬裕,愛嘗新鮮;附近宅院的公子小姐們講究,得干凈雅致;往來的小吏、商戶圖個方便,實惠頂飽最要緊。

她回到攤子前時,王婆正幫她趕走偷啄米粒的麻雀,戚蘿趕緊道謝,手腳麻利地支起攤子。

先把瓦罐里的酸梅甘草飲倒出來。

這是熬了好久的,烏梅去核,加了甘草、冰糖,冰鎮在井水里,此刻倒在青瓷碗里,紅得透亮,碎冰在碗底叮當作響。

接著生火,鐵鍋倒油,將拌好的芥菜米粉團成圓墩子,“滋啦”一聲下鍋,金黃的油花裹著墩子翻涌,清辣混著焦香立刻漫開。

最后揭開竹籠,雪白的芝麻糖包冒著熱氣,頂上的芝麻粒油光锃亮,輕輕一捏,糖水就順著褶子往下流。

“喲,這是啥新鮮吃食?”有個挑著擔子的貨郎路過,探頭問了句。

戚蘿笑著舀了勺酸梅飲:“大哥嘗嘗?解解渴。”

貨郎接過去一飲而盡,咂咂嘴:“酸甜得正好!給我來個芥菜墩子!”

這是頭筆生意,戚蘿用草紙把墩子包好,又搭了一小撮醬菜。

“剛開張,送您嘗嘗。”

貨郎樂了,付了錢挑著擔子走了,嘴里還念叨著“味兒不賴”。

可接下來半個時辰,光顧的人卻不多。

有學子路過,看兩眼又轉向了對面的胡餅攤。

穿綢緞的小姐們被丫鬟護著,只遠遠瞟了瞟,大概是嫌油鍋煙火氣重。

戚蘿倒不著急,坐在小馬扎上,慢悠悠地給糖包刷了層薄油,心里盤算著明日要不要換個素凈的布罩子,把攤子拾掇得更雅致些。

正想著,忽聽國子學方向傳來一陣喧嘩,一群穿青布襕衫的學子涌了出來,三三兩兩地往橋頭走。

戚蘿望著他們,忽然嘆了口氣。

她雖得養父母教習了字,腹中卻并無墨水,若能像這些公子哥一樣坐在窗下讀書,該多好。

“戚小娘子!戚小娘子!”

熟悉的喊聲穿透人聲,戚羅猛地抬頭。

只見人群里有個高個學子正揮著手,旁邊跟著個圓臉少年,不是漕船上那幾位是誰?

她眼睛一亮,也揚手應道:“方公子!”

方仲槐拉著圓臉少年快步跑過來,到了攤子前還喘著氣:“可算找著你了!我們晨起就聽說金陵橋來了個賣新奇吃食的小娘子,沒想到真是你!”

圓臉少年也笑,臉頰肉乎乎的:“戚女郎,我叫周明瑞,你別總叫我圓圓臉了。”

戚蘿被他逗笑:“周公子,你的臉看著還是怪討喜的。”

方仲懷拍了下周明瑞的肩膀,問道:“女郎何時到的汴京?住在哪兒?”

“昨日剛到,暫住在三圣巷。”戚蘿指了指攤子,“想著先擺幾日攤,掙點盤纏。”

周明瑞瞅了瞅攤前稀稀拉拉的客人,拉扯方仲槐的袖子。

兩人對視一眼。

方仲懷道:“正好到了午食時候,給我們來六個芝麻糖包,四個芥菜墩子,再兩碗酸梅飲!”

“我請你們。”戚蘿手腳麻利地打包,“多謝你們在漕船上照顧。”

“那可不行!”周明瑞趕緊掏錢,“你剛開張,我們哪能白吃?”

方仲槐也附和,兩人推拒著把銅錢塞進戚蘿手里,倒引得幾個路人停下腳步。

方仲懷靈機一動,突然揚聲朝路過的同窗喊:“都過來嘗嘗!這是金陵來的手藝,芝麻糖包能流心,芥菜墩子比胡餅還香!”

周明瑞也跟著吆喝:“酸梅飲冰鎮的,解膩提神,讀書累了正合適!”

他倆本就人緣好,一吆喝,果然有不少學子圍攏過來:

“方兄推薦的?那得嘗嘗!”

“給我來兩個糖包!”

“我要墩子配酸梅飲!”

戚羅趕緊招呼,王婆和張師傅也過來搭把手,幫著遞碗收錢,不一會兒,竹籠里的糖包就去了大半,瓦罐里的酸梅飲也見了底。

金陵橋另一頭,宋修正被好友沈硯之拽著往前走。

沈硯之是大理寺評事,與宋修同科進士。

他素來性子跳脫,此刻正纏問道:“你從江南回來這幾日,臉就沒舒展過。再過三日就要入翰林了,該高興才是,難不成是伯母又催你?”

宋修穿著月白錦袍,手里把玩著玉佩,聞言淡淡瞥他一眼:“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

沈硯之攤手。

“不懂你這位大才子的心思,前段時日還說江南風物好,回來就愁眉苦臉。哎,我朝食就沒吃,餓壞了,帶你去吃橋頭那家羊肉湯,熬得奶白,配著油餅絕了!”

“沒胃口。”

宋修回汴京這幾日,總覺心口像堵著團濕棉絮,沉甸甸的悶。

那日漕船將到碼頭,戚蘿收拾包袱要下船時,他攥著袖角在艙門后站了許久,終于還是讓阿呆追上去,訥訥傳了話:

“我在汴京城內有處宅子,空著也是空著,戚姑娘若一時沒尋到住處,盡管來……”

話沒說完,就被戚蘿清亮的聲音截了回去:“多謝宋公子好意,只是我已尋了住處,不敢叨擾。”

阿呆回來時,手里還捏著枚戚蘿塞的姜糖,說是姑娘謝公子一路照拂。

宋修捏著那糖塊,指尖都泛了白。

原是想,若她肯應下,往后總能尋些由頭見著,可這聲“不敢叨擾”,分明是劃了道涇渭分明的線。

他這心思藏得隱秘,連阿呆都只當是公子體恤外鄉女子。

唯有沈硯之瞧出些端倪,今日拽著他出來閑逛,還在念叨:“你說你,回了自家地盤反倒束手束腳,難不成是路上偶有桃運……”

“胡說什么。”

宋修立刻斥了句,耳根悄悄發燙。

“沒胃口也得吃啊!”

沈硯之硬拉著他。

“再餓瘦了,伯母更要急著給你說親。你沒瞧見?如今汴京的小娘子都不興瘦的,要珠圓玉潤才好看,你一個大男人,瘦得跟竹竿似的……”

正說著,忽然見金陵橋南圍了不少人。

青布襕衫的學子們擠在最前面,手里捧著油紙包,嘴里還念叨著:“這糖包真流心!”

“酸梅飲太爽了!”

沈硯之眼睛一亮。

“嚯,什么攤子這么熱鬧?莫不是賣什么新奇玩意兒?”

宋修皺眉:“別湊熱鬧了,去喝湯。”

“去看看嘛,耽誤不了片刻。”

沈硯之不由分說,拽著他就往人群里擠。

正好這會兒人少了些,兩人擠到前排,宋修剛要開口,就聽見個清亮的女聲:“這位公子,您要的醬菜搭好了,拿穩嘞!”

這聲音……

宋修猛地抬頭。

只見老槐樹下,戚蘿正踮著腳給客人遞東西,素色圍裙上沾了點面粉,鬢角的碎發被汗濡濕,貼在臉頰上。

她抬頭時,陽光正好落在臉上,眼睛彎成了月牙,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比在漕船上更鮮活幾分。

宋修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方才還沉甸甸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托了起來,連帶著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揚。

他站在那里,看著她麻利地收錢、打包,聽著她跟客人笑說“趁熱吃才香”,竟忘了說話。

沈硯之碰了碰他的胳膊:“哎,看什么呢?這攤子賣的是……芝麻糖包?芥菜墩子?倒像是南方吃食。”

宋修沒應聲,目光還落在戚蘿身上。

她似乎察覺到什么,抬頭望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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