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君子之交
- 紅樓:金釵請自重,我只想讀書
- 潺潺如鏡
- 3022字
- 2025-07-26 00:30:00
班德海畢竟是王府長史,辦事雷厲風行。
他一聲令下,自有腿腳麻利的下人,飛也似地奔回王府。
匯賓樓內的氣氛,也從剛才的劍拔弩張,變得微妙起來。
班德海一改之前的官威,竟真的將賈瑛請到了自己原來的雅座上,親自為他斟茶,態度親和了許多。
而柳溶月,也不請自來地,帶著她那幾個早已噤若寒蟬的跟班,坐到了桌子的另一側。
一時間,一張小小的八仙桌上,竟坐了忠順王府的長史,女扮男裝的理國公府千金,竟都圍繞著榮國府這位名不見經傳的旁支子弟——賈瑛,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這詭異的組合,讓周圍的茶客們都伸長了脖子,卻又不敢靠近。
班德海是個人精,主動挑起話頭:
“賈小哥,方才聽聞你志在科舉,不知如今是何功名?”
賈瑛從容應對:
“不敢欺瞞長史大人,晚生上月僥幸過了縣試,正準備著四月的府試。”
“哦?縣試案首?”
班德海眼睛一亮。
賈瑛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赧然:
“不過是榜末的末名罷了,愧不敢提。”
這番不驕不躁的謙遜,又讓班德海高看了幾分。
而對面的柳溶月,則一直沒說話。
她只是用那雙好奇的、帶著幾分審視的漂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賈瑛,仿佛想把他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她實在想不明白,一個能寫出《竹石》這等風骨、又有著如此城府的少年,怎么會甘心做一個“榜末”的秀才?
他身上,充滿了謎團。
不多時,王府的下人便捧著一個古樸的紫檀木長匣,一路小跑著回來了。
班德海接過木匣,當著眾人的面,緩緩打開。
一方色澤如新剝栗殼、質地細膩溫潤的澄泥硯,靜靜地躺在明黃色的絲綢襯墊上。
硯臺造型古樸,雕工簡潔,卻透著一股久經歲月沉淀的文氣。
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絕對是文房中的上品。
“賈小哥,請看。”
班德海將硯臺推到賈瑛面前,
“此硯雖非傳世孤品,卻也是前朝一位大儒的舊物,用來應試,足顯風雅了。”
他又將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一并推了過去。
【天機鑒】適時出現。
【器物寶光:澄泥硯。前朝名家所制,其質堅密,蓄墨不涸,利于書寫。市價約五十金。班德海此舉,既全了王府顏面,又賣了你一個大人情。】
賈瑛心中了然。
這班德海,果然是個會做人的。
他沒有再推辭,而是起身,鄭重地對著班德海行了一禮:
“如此,晚生便卻之不恭了。多謝長史大人厚贈。”
他坦然地收下硯臺和銀票,隨后,他將那張《竹石》的墨寶,在柳溶月略帶不舍的目光中,鄭重地雙手奉上。
一場交易,至此,兩相歡喜。
班德海拿到了詩,完成了任務,心情大好。
他又與賈瑛寒暄了幾句,互換了名帖,約定改日再敘,便帶著下人,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待他走后,雅座內,便只剩下了賈瑛和柳溶月這一桌人。
柳溶月那幾個跟班,早已被嚇破了膽,此刻正襟危坐,大氣也不敢出。
柳溶月終于忍不住了。
她看著賈瑛,那張俊美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好奇:
“本公子問你!賈瑛!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連“兄臺”都忘了稱呼,直接叫起了名字。
賈瑛收好硯臺,看著她那副求知欲爆棚的樣子,不由得微微一笑。
『影帝之心』發動,他身上那股子少年老成的精明瞬間褪去,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溫和謙遜的書生模樣。
“柳七兄說笑了。我還能是什么人?不過是榮府里,一個等著參加府試的窮學生罷了。”
“你騙人!”
柳溶月脫口而出,
“窮學生?窮學生能有這等詩才?能有這等城府,把忠順王府的長史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柳七兄過譽了。”
賈瑛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若真有那通天的本事,我又何至于,為了一方硯臺,拋頭露面,賣弄這幾句酸詩呢?”
他這番話,半真半假,瞬間就將自己放到了一個“為求上進而不得不為”的無奈位置上,顯得合情合理。
柳溶月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她想反駁,卻又覺得他說得有幾分道理。
是啊,若他真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又何必如此呢?
【天機鑒】再次浮現。
【柳溶月,對你的懷疑降低,好奇心與欣賞度大幅提升。她認定你是一個“身懷利器,卻不得不藏于鞘中”的落魄才子,心中已生出結交之意。】
賈瑛見火候已到,便起身拱手道:
“天色不早,在下也該回府了。今日能與柳七兄相識,實乃三生有幸,改日若有機會,再向兄臺請教。”
他這是要走了。
柳溶月心中一急,也連忙起身:
“等等!我……我也有事,正好同路!”
她竟是要跟著他一起走。
賈瑛心中暗笑,面上卻是一副“榮幸之至”的表情,做了個“請”的手勢。
二人并肩走出了匯賓樓,身后跟著那幾個亦步亦趨的跟班。
走在暮色漸濃的街道上,柳溶月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方才在酒樓里的那份驕傲與從容,此刻竟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像個真正的懷春少女,多了幾分扭捏。
賈瑛也不點破,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她說些京城的風物人情。
不知不覺,便又走回了琉璃廠的“翰墨齋”門口。
那書鋪的伙計,正準備上門板了。
賈瑛停下腳步,轉身對著柳溶月,拱手道:
“柳七兄,我就送到這里了。在下還要進去,為舍妹尋兩本字帖。”
“哦?令妹也喜好書法?”
柳溶月來了興趣。
“正是。只是她年歲尚小,不知該臨摹哪家法帖為好,正為此發愁。”
這是他隨口編的一個借口。
柳溶月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那股子好為人師的勁頭又上來了:
“這有何難!小女孩家啟蒙,當以鐘繇的小楷為基,秀美而不失風骨……走,我與你一同進去,幫你參詳參詳!”
她說著,竟又忘了“避嫌”,拉著賈瑛的袖子,便往那即將關門的書鋪里走。
賈瑛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任由她拉著,一同走進了翰墨齋。
在柳溶月興致勃勃地,與老板討論著哪家字帖更好的時候,賈瑛卻不經意地,走到了那個堆放著舊書的角落。
他對老板說道:
“店家,方才我在這看到一套宋版的《資治通鑒》殘本,頗為喜歡。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老板一聽,正眼都懶得瞧,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嗨,那套啊,就是個明朝的劣仿本,不值錢的。你若是真心想要,二十兩銀子,拿走便是!”
賈瑛聞言,心中一喜,面上卻露出為難之色。
而一旁的柳溶月,卻聽到了,她走過來,柳眉一挑:
“賈瑛,你要買這套破書?我家里有的是善本,你若想看,去我府上借便是,何必花這個冤枉錢?”
賈瑛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旁人不懂的執著,輕聲道:
“柳七兄不知,這書……與我一位故人有緣。今日既然見了,便不能錯過。”
他說著,竟真的從懷中,先取出那一包不足二兩的碎銀,仿佛在清點夠不夠。
在柳溶月皺眉的注視下,他又猶豫了片刻,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將碎銀收回,轉而取出了那張嶄新的一百兩銀票,遞了過去。
“店家,我沒有散碎銀子,你點一點。”
那老板一看是百兩大票,眼睛都直了,連忙點頭哈腰地接過,手忙腳亂地去找那八十兩的散銀。
柳溶月看著賈瑛,徹底看不懂了。
這個家伙,前一刻還為了區區一方硯臺,與人斗智斗勇。
下一刻,竟又為了幾本不值錢的破書,一擲千金,眼皮都不眨一下。
她只覺得,眼前的賈瑛,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濃濃的迷霧。
這迷霧,讓她感到困惑,卻又致命地……吸引著她。
交易很快完成。
老板收了錢,便讓伙計將角落里那幾個積滿了灰塵的沉重樟木書箱,往外搬。
足足四大箱!
堆在門口,竟像一座小山。
柳溶月看著這陣仗,徹底傻眼了,脫口而出:
“這……這么多?!”
她那幾個跟班,看著那沉重的書箱,也是一臉的苦相。
賈瑛此時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撓了撓頭,苦笑道:
“倒是忘了這茬了。我是一個人走來的,這……如何是好?”
柳溶月看著他那副“作戲”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心中那點因為他亂花錢而起的不快,也煙消云散了。
她沒好氣地白了賈瑛一眼,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手心,一派公子哥兒的豪爽做派,吩咐道:
“罷了罷了!誰讓你我今日投緣呢!算我好人做到底!”
她對自己身后的一個跟班揚了揚下巴:
“去!到街口雇一輛最穩當的騾車來!再多叫兩個人,幫賈瑛兄把這些寶貝疙瘩,一路送到榮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