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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長亭血

黃昏。

京城西郊,十里長亭。

夕陽的余暉,如同一匹被鮮血浸染過的猩紅綢緞,鋪滿了整個天際。

晚風,吹過亭邊的枯草與垂柳,發出嗚咽般的、蕭瑟的聲響。

這里,自古便是送別之地,見證過無數的離愁別緒。

但從未有哪一次的送別,像今日這般,充滿了虛偽、殺機與一觸即發的血腥。

韃靼王子伯顏的儀仗隊,早已在此處歇腳。

數十名精悍的韃靼護衛,警惕地環伺在四周,他們手中緊握的彎刀,在夕陽下,反射著冰冷的寒光。

伯顏沒有待在亭子里。

他負手立于亭外的官道上,一身華麗的貂裘,即便在夏末的晚風中,也顯得氣勢逼人。

他正遙遙地,望著京城的方向,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全是勝利者的驕傲與輕蔑。

他手中的那份、蓋著大周玉璽的“盟約”,就是他此行最大的戰利品,也是他即將用來羞辱那個中原書生的、最鋒利的武器。

一輛樸素的青布馬車,由遠及近,緩緩駛來,最終,在儀仗隊前數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車簾掀開,走下來的,正是孤身一人前來赴會的賈瑛。

他依舊是一身半舊的青衫,在這肅殺的荒亭與彪悍的兵戈之間,顯得是那樣的單薄與格格不入。

“你來了。”

伯顏轉過身,看著他,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

賈瑛平靜地,對著這位異國王子,不卑不亢地,行了一個平輩之禮:

“奉圣上鈞旨,為王子殿下送行。”

伯顏仰天大笑,那笑聲,充滿了草原的空曠與野性。

他緩步走到賈瑛面前,將手中的那份“盟約”,幾乎是甩在了他的臉上。

“書生,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他的聲音,響亮而又充滿了羞辱的快意。

“這就是你說的血肉?這就是你引以為傲的詩書禮樂?”

他用馬鞭,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打著那份盟約。

“二十萬兩白銀,三千匹戰馬,還有那幾乎等同于不設防的邊市……這些,都是我,用我身后的這數萬鐵騎,用你們中原人最看不起的筋骨,堂堂正正地,從你們那位天子手里,拿回來的!”

他逼近一步,那雙如同鷹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住賈瑛。

“現在,你來告訴我——”

“——到底是你的血肉重要,還是我的筋骨,更硬?!”

面對這極致的羞辱,賈瑛的臉上,卻沒有半分怒意。

他甚至,還對著伯顏,微微一笑。

那笑容,平靜,溫和,卻又帶著一絲,令人費解的悲憫。

他沒有回答伯顏的問題,只是抬起頭,看了一眼天邊那愈發濃稠的、如同血色般的晚霞,輕聲地、仿佛在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王子殿下,您可知……這世間,有一種鳥,名為鴆?”

“傳說,它以毒蛇為食,羽毛,亦有劇毒。只需一,便可‘見血封喉’。”

伯顏眉頭一蹙:“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

賈瑛的笑容,依舊溫和,

“只是想提醒殿下,有時候,最甜美的那杯酒里,往往,藏著最致命的毒藥。”

“回家的路,很長。殿下……一路,當心。”

這番話,說得是云山霧罩,卻又像是一句惡毒的詛咒,讓伯顏心中,沒來由地,升起一股煩躁與不安!

而就在此時!

異變,陡生!

“保護王子!”

一聲凄厲的、夾雜著胡語的示警,從密林中炸響!

緊接著,十余道黑色的鬼影,如同離弦之箭,從長亭兩側的密林中,暴射而出!

他們身著女真馬匪的服飾,手持彎刀,臉上蒙著黑巾,一個個雙目赤紅,悍不畏死,目標只有一個——直撲儀仗隊中心的伯顏!

是甲隊!(方便敘事和閱讀,還望理解)

大周“內廠”的死士!

韃靼護衛的反應,也是極快!

他們瞬間便組成了一個小型的圓陣,將伯顏和賈瑛,都護在了中間,與那些“女真人”,瞬間廝殺在了一起!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而就在韃靼護衛的主力,都被甲隊吸引過去的瞬間,甲隊之中,兩名看似不起眼的刺客,卻刀鋒一轉,如毒蛇出洞,繞過戰團,直撲圓陣中那個最薄弱的環節——賈瑛!

他們的任務,很明確。

殺死伯顏,是計劃一。

順手,宰掉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將他變成一具足以激起滔天民憤的“尸體”,則是更完美的計劃二!

然而,就在他們的刀鋒,即將觸及賈瑛衣衫的那一剎那——

“保護王子!保護賈案首!”

又一聲暴喝,從官道的另一側,轟然響起!

數十名身著大周京營軍士服飾的彪形大漢,手持制式腰刀,如猛虎下山般,從另一個方向,也沖入了戰團!

是乙隊!

女真的密探!

這一下,整個場面,徹底陷入了荒誕的混亂!

韃靼護衛們懵了!

怎么又來一撥?

而甲隊(偽裝女真)的刺客們,在看到那群穿著京營服飾的乙隊時,也是瞬間就懵了!

——“不好!是京營的援軍!有人要來搶功!”

他們哪里想得到,這撥“友軍”,會是真正的敵人!

他們下意識地,便分出人手,怒吼著,迎向了那群前來“搗亂”的乙隊!

而乙隊(偽裝大周)的刺客們,更是被眼前這幕,搞得頭皮發麻!

他們的原計劃,是沖進去,宰了伯顏,然后從容退走。

可現在,現場不僅多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人證”賈瑛,更他媽的,多出了一撥穿著“女真衣服”的、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同行?!

“頭領!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

乙隊的首領,在短暫的震驚之后,立刻就做出了最符合他們利益的判斷,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怒吼道:

“天賜良機!保下那個書生!宰了那群假冒的‘女真人’!給我殺!”

在他們看來,這群突然出現的甲隊,是上天送給他們的、用來完美“栽贓”的、最好的替死鬼!

一瞬間,整個長亭,徹底淪為了一座血腥的、充滿了誤會的“絞肉機”!

甲隊在打韃靼人和乙隊!

乙隊在打甲隊和韃靼人!

韃靼人則是在打所有靠近王子的人!

三方勢力,都以為自己才是清醒的“獵人”,卻又同時,成了另外兩方眼中的“獵物”!

而風暴的中心,賈瑛!

就在刺殺爆發的那一瞬,就在那兩名甲隊刺客撲向他的那一刻,他那看似平靜的腦海中,【天機鑒】的朱砂批語,早已如同火山噴發般,瘋狂地炸裂開來!

【警兆:殺機已現!目標:伯顏&你!】

【勢力甲:大周內廠(偽裝:女真)。任務:刺殺伯顏,并滅口你,以激民憤。】

【勢力乙:女真密探(偽裝:大周)。任務:刺殺伯顏,并保下你,讓你成為指證大周的“人證”。】

就是現在!

賈瑛瞬間洞悉了所有人的真實身份和目的!

甲隊要他的命,乙隊要他當“活口”!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做出了最符合求生本能的動作——他表現出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極度驚恐下的“本能反應”。

他啊地一聲驚叫,腳下一軟,慌不擇路地,就朝著那幾個正高喊著“保護賈案首”、向他沖來的乙隊(偽裝大周)成員的身后,連滾帶爬地躲了過去!

那兩名甲隊的刺客,眼看就要得手,卻被幾個突然殺出的“京營軍士”給死死纏住,氣得哇哇大叫,卻又無可奈何!

整個戰局,徹底失控!

刀光,在飛舞。

鮮血,在噴濺。

混戰,在持續。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后一聲慘叫,消散在晚風之中時。

十里長亭,已然化作了一座人間地獄。

甲隊(大周內廠),全滅。

乙隊(女真密探),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韃靼護衛,更是死傷殆盡,只剩下三四個渾身浴血的幸存者,還死死地,護在一具早已冰冷的尸體旁。

王子伯顏,終究還是沒能躲過這致命的殺局。

他身中數刀,胸口處,還插著一柄屬于“京營”的制式腰刀,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全場,還站著的,只剩下兩個人。

一個是幾乎毫發無傷的賈瑛。

另一個,則是那個被韃靼衛兵拼死重創的、乙隊的首領。

他捂著胸口的傷口,看著賈瑛,眼中充滿了不甘,嘶吼道:

“書生……你……”

話未說完,賈瑛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

他撿起地上的一柄韃靼彎刀,不等幸存的韃靼兵反應,便一個箭步上前,手起刀落,干凈利落地,結果了乙隊首領的性命!

“都死了……都死了……”

那幾個幸存的韃靼兵,看著滿地的尸體和死去的王子,悲憤欲絕,又極度困惑。

“到底……到底是誰干的?!”

賈瑛沒有回答他們。

他那張沾染了幾點血跡的、清秀的臉上,此刻沒有了半分屬于書生的驚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于仵作般的專注。

他緩緩地,丟掉了手中的彎刀,蹲在了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穿著大周京營服飾的乙隊首領尸體旁。

在韃靼兵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他開始了一場冷靜的“驗尸”。

他先是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開了那名死者的衣襟,又撕開了他手臂和胸膛處的衣物。

皮膚之上,干凈無比,并沒有任何常見的、足以代表幫派或軍隊身份的紋身或烙印。

隨即,他又快速地在那死者身上摸索了一遍,搜出了幾塊碎銀,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可以證明其身份的令牌或信物。

腦海中,賈瑛向【天機鑒】發出指令:尋找此人身上最隱秘的身份標識。

【天機鑒】回應,朱砂批語灼熱地浮現:

【常規線索已被清除,此為專業密探。唯一線索,存于口腔!】

【線索:死者左側倒數第二顆臼齒,為空心結構,內嵌微型蠟丸,封口處以極難察覺的特殊膠質填充。此乃女真“雪狼”密探特有之身份標識與緊急聯絡方式,非通用技術。】

【破局之眼:該膠質遇唾液可緩慢軟化,但遇烈酒則會瞬間溶解!】

看著那空空如也的胸膛,那幾個韃靼兵的眼神,瞬間變得兇狠起來!

在他們看來,這群穿著大周軍服、身上卻沒有任何可疑標記的刺客,其身份已昭然若揭——必然是大周朝廷派出的、經過特殊訓練的死士!

“果然是你們!”

一個韃靼兵目眥欲裂,手中的彎刀,重新對準了賈瑛,

“你們大周朝廷,背信棄義!”

賈瑛對那幾乎要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鋒,視若無睹。

他的臉上,非但沒有半分驚慌,反而露出了一絲“原來如此”的、冰冷的了然。

“別急。”

他緩緩地站起身,聲音平靜,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真正的狐貍,是絕不會把尾巴露在外面的。”

他沒有去看韃靼兵,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側翻的、伯顏王子那輛華貴的馬車。

“把他腰間的水囊,拿過來。”

他的聲音,充滿了命令感。

一個韃靼兵雖然滿心懷疑,但被他這股氣場所震懾,還是下意識地,從一名死去的同伴腰間解下一個沉甸甸的皮質水囊,遞了過去。

賈瑛拔開塞子,一股濃烈的、屬于草原烈酒的辛辣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在眾人那愈發困惑和驚駭的目光注視下,賈瑛重新蹲下,強行掰開了那名乙隊首領早已僵硬的嘴巴。

“你們看好了。”

他冷冷地說道。

他將那烈酒,緩緩地,全部都灌入了那名死者的口中。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一顆如同米粒般大小的、被蠟封住的黑色蠟丸,竟順著酒液,從那死者的嘴角,“咕嚕”一下,滾落了出來,掉在了滿是血污的地面上。

“這是……”

所有的韃靼兵,都驚呆了!

賈瑛依舊沒有解釋。

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將那顆微小的蠟丸,從血污中挑起,放在一塊相對干凈的石面上。

然后,他用刀柄,將其,輕輕地,碾了開來。

蠟丸破碎,里面露出的,并非什么毒藥或情報,而是一小撮——狼毛。

不是中原的狼,也不是蒙古草原的狼。

而是只生活在長白雪山深處,被女真各部落奉為圖騰神獸的——藍眼雪狼!

那幾個幸存的韃靼兵,在看到那撮藍色狼毛的瞬間,臉上的所有憤怒與懷疑,都化作了滔天的驚駭!

他們是草原上最好的獵手,如何能不認識這種他們宿敵的圖騰信物?!

賈瑛,這才終于,抬起頭。

他那張清秀的臉上,已經逼出了一絲血淚,他指著滿地的尸體,用一種近乎于咆哮的聲音:

“現在!你們還覺得,這是我們大周的死士嗎?!我們大周的死士,會在牙齒里,藏著女真人的狼毛嗎?!”

“現在!你們還覺得,這是我們大周人干的嗎?!”

“你們再想想!”

他的聲音,如同重錘,狠狠地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一個穿著我們大周京營衣服的‘軍士’,嘴里卻藏著女真人的圖騰信物!

而那群一開始就穿著‘女真衣服’的人,又是誰?!這還能有誰?!”

“好狠毒的計策!好一個雙重偽裝!”

賈瑛的聲音里,充滿了“悲痛”與“憤怒”,為這場慘案,蓋棺定論——

“他們女真人,就是想用這種方式,嫁禍我們大周,挑起我們大周和你們韃靼的戰爭!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啊!”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那幾個幸存的韃靼兵,腦子里最后一絲懷疑,也被這顆“從死人嘴里吐出來的”藍色狼毛,徹底擊碎了!

這個證據,太隱秘,也太……無可辯駁了!

他們看著賈瑛的眼神,從最初的警惕,漸漸地,變成了感激,甚至……是依賴。

是啊!

若不是這位心思縝密到可怕的大周案首,他們怕是就要帶著錯誤的仇恨,回草原了!

賈瑛看著他們的反應,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他緩緩地,將目光,從那撮藍色的狼毛上移開,那張沾染了幾點血跡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劫后余生的、深深的疲憊。

他知道,從今夜起,北方草原的天空,將,徹底,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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