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誰是雄鷹?
- 紅樓:金釵請自重,我只想讀書
- 潺潺如鏡
- 2771字
- 2025-08-09 18:00:00
慧平山莊的建設,如火如荼。
那巨大的水車,如同巨獸的骨架,已在后山溪流旁巍然聳立;
數十個私湯別院的地基,也已鋪設完畢,那盤根節的、宛如龍脈般的地暖銅管,在夏日的陽光下,閃爍著神秘而又令人費解的光芒。
這番前所未見的景象,終于引來了第一批特殊的“觀眾”。
這日午后,一隊人馬,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山莊東側的西山官道上。
他們并非尋常商旅,數十騎精悍的騎士,簇擁著一位身著貂裘、頭戴金冠的年輕貴族。
他,便是此次前來大周朝賀萬壽的韃靼王子,伯顏。
他們沒有闖入,也沒有叫囂,只是勒住馬韁,在那官道旁,如同觀看一場猴戲般,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那片熱火朝天的工地。
那無聲的、充滿了優越感與輕蔑的審視,比任何叫罵都更具壓力。
就在這無形的對峙,讓氣氛變得越來越凝滯時,賈瑛與柳溶月的馬車,恰好從京城方向,緩緩駛來。
賈瑛沒有急著下車,而是對靜云吩咐了一句:
“去,將咱們備下的冰鎮酸梅湯,給道上的貴客送一些過去。就說,天氣炎熱,我這工地的主人,聊表地主之誼。”
這出乎意料的“示好”,讓伯顏等人也是一愣。
賈瑛與柳溶月,這才不緊不慢地,從馬車上下來,走到了工地前。
幾乎在同時,奉命前來“陪同”的,北靜王府的清客李先生,也策馬趕到。
“王子殿下,您怎么在此處停下了?”
李先生擦著汗,顯然是追了好一陣。
伯顏見他來了,這才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對話”的對象。
他用馬鞭,遙遙地指著那片工地,終于開了他那金口,聲音洪亮,充滿了草原的空曠之氣,卻也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李先生,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問問,你們大周的男人,如今是不是都這般……‘心靈手巧’了?”
李先生聞言,臉上有些尷尬,只能強笑著解釋:
“王子殿下有所不知。此莊園,乃是京中新晉案首賈瑛的手筆。取山水之樂,行風雅之事……”
“雅趣?我看是病趣!”
伯顏不等他說完,便縱聲大笑,他身后的騎士們,也跟著發出一陣哄笑。
“真正的男人,當在草原上與雄鷹共舞!而不是像田鼠一樣,在地下挖這么多洞!”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挑釁,
“我聽說,你們那位榮府秀才,也寫過一首什么《詠鷹》的詩?真是可笑!從未見過雄鷹搏擊長空的書生,也配談‘鷹’?我看他那首詩,詠的不是天上的鷹,而是你們自家后院里,等著過年的肥母雞吧!”
這番羞辱,已經近乎于指名道姓。
柳溶月氣得俏臉通紅,當場便要發作,卻被賈瑛用一個眼神,輕輕按了下來。
賈瑛上前一步,走到李先生身旁,先是對著伯顏,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在下賈瑛,見過王子殿下。”
隨即,他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話。
“王子殿下所言,瑛,深以為然。”
全場皆靜。
賈瑛繼續說道,聲音平靜而又清晰:
“弓馬嫻熟,開疆拓土,乃國之筋骨,是剛健不屈的陽。王子殿下與草原上的勇士們,所代表的,便是這份筋骨之強健。”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指向了自己身后那片正在建設中的、精巧的工地。
“而詩書禮樂,安居樂業,乃國之血肉,是溫潤豐腴的陰。瑛,與我身后這千萬工匠所營造的,便是這份血肉之豐盈。”
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卻又毫不退讓地,迎上了伯顏那雙銳利的、如同鷹隼般的眸子。
“敢問王子殿下,”
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悲憫的哲學意味,
“一個人,若只有堅硬的筋骨,而無溫暖的血肉……那與戈壁之上,一具被風沙吹了千年的枯骨,又有何異?”
伯顏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那顆習慣了用“力量”來思考的頭顱里,第一次,被灌入了一套他從未接觸過的、復雜的東方哲學邏輯,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賈瑛,卻沒有給他惱羞成怒的機會。
他不退反進,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溫和,也更加……具有挑戰性。
“不過,殿下有一句話,瑛不敢茍同。”
他直指核心:
“殿下說,我這首《詠鷹》詩,詠的是‘后院的肥母雞’。瑛才疏學淺,不敢自比雄鷹。但這大周之內,卻確確實實,有真正的‘猛虎’。只是……不知殿下此次萬壽朝賀,是否有緣得見罷了。”
這番話,瞬間勾起了伯顏的好奇與好勝心:
“哦?你說的是誰?”
賈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仿佛自言自語般,用一種充滿了敬畏與神往的語氣說道:
“我曾聽祖輩言,我賈氏先祖,寧榮二公,當年隨太祖皇帝征戰天下,曾在萬軍陣前,生擒過比殿下還要勇猛百倍的敵酋!那才是真正的‘座山雕’!只可惜,如今我賈氏子孫,文恬武嬉,早已沒了先祖半分風采……”
他話鋒一轉,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臉上露出一種極其復雜、混合著“惋惜”、“不屑”又帶一絲“期待”的古怪笑容,對著那位陪同的李先生說道:
“哦,說起來,我那位襲爵的族長大哥賈珍,倒是頗有幾分先祖的‘莽夫’之勇。前幾日,還曾在京城的酒樓里,因小事口角,一怒之下,便將一位侯府的公子,當眾活活打死。這份血性,倒是比我這等只知讀書的書生,要強上百倍。”
這番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了在場所有人的心湖!
李先生和柳溶月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賈瑛會在這等場合,自揭“家丑”!
而伯顏,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更是爆發出驚人的光芒!
一怒殺侯,這在他看來,才是真正的“英雄”行徑!
賈瑛最后轉過頭,用一種天真中帶著一絲殘忍的眼神,看著興趣盎然的伯顏,慢悠悠地:
“聽聞,再過些時日,便是陛下萬壽圣節。屆時,百官朝賀,四夷來朝。我那位珍大哥,因犯下此等大案,陛下‘圣恩浩蕩’,特命他于殿前,扮作丑角,負荊請罪,以供陛下與諸國使臣取樂。”
他微微一笑:
“王子殿下,您見多識廣,可曾聽過……這世間,有將‘猛虎’畫上油彩,拴上鐵鏈,扮作小丑,于眾目睽睽之下,學狗叩首的道理?”
“轟——!”
這句話,像一道無形的驚雷,在伯顏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一個敢當街殺人的“猛虎”,被逼著在萬邦來朝的盛典上,扮作小丑,學狗磕頭?
這……這比任何角斗和比武,都要刺激百倍!
他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溫和無害、實則言語如刀的書生,第一次,收起了所有的輕蔑之心!
他知道,這個中原人,不好惹。
他更知道,那場即將到來的萬壽節大典,將會有一場他此生從未見過的、最精彩、最血腥、也最不可預測的“好戲”!
“好!好一個賈瑛!”
伯顏猛地一拉馬韁,縱聲大笑,那笑聲里,充滿了嗜血的期待,
“你的名字,我記住了!今年的萬壽節,本世子……一定會準時到場!”
“駕——!”
他不再多言一句,雙腿一夾馬腹,便帶頭,領著他那數十騎精悍的騎士,如同一陣風般,朝著京城方向,疾馳而去!
那方向,不再是西山圍場,而是充滿了期待的、即將上演好戲的紫禁城!
官道之上,只留下一片滾滾的煙塵。
柳溶月和李先生,還怔在原地,看著賈瑛,如同在看一個怪物。
他們終于明白,他剛才那番“自揭家丑”,非但不是愚蠢,反而是最高明的陽謀!
他用一個無法反駁的事實,成功地將一個蠻橫的挑釁者,變成了一個對即將上演的“好戲”充滿了期待的“觀眾”!
更將那場本是賈家奇恥大辱的“丑角戲”,提前預告成了一場全世界都將矚目的、猛虎受辱的驚天大戲!
柳溶月看著身旁這個神情平靜、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的少年,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緩緩升起。
這個書呆子,他……他不是在解決麻煩。
他是在,導演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