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不愿意和別人說的東西……”
高倉健能這么說,就說明他已經把白鳥央真當做真朋友了。
而這件事情,白鳥央真大概率也能知道是什么。
那是高倉健心中的一個痛。
對比于其他藝人的緋聞或者是各種花邊新聞來講,高倉健身上的事情并不多。
媒體對于他的關注力度大多都是來自于他的亡妻江利智惠美。
在1959年的時候,28歲的高倉健與22歲的當紅歌手江利智惠美結婚,轟動日本。
江利智惠美憑借著《田納西的華爾茲》紅遍亞洲,而高倉健也正是從“反派演員”轉型為硬漢明星。
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完美的轉折點。
他們的人生即將不斷地往上攀升。
只是如同乙松站長的人生一般,平靜的生活總是會被某些事情打破。
大概在高倉健看來,自己的人生和乙松站長有些高度重合。
江利智惠美懷孕后因妊娠高血壓綜合征流產,并被告知永久喪失生育能力。
兩人精心建造的豪宅遭火災焚毀,被視為不祥預兆。
高倉健專注事業,長期離家拍戲;江利復出歌壇卻風光不再,陷入酗酒抑郁。
兩人溝通日漸減少,高倉健的沉默寡言加深了誤解。
在經歷了一系列挫敗的事情之后,他們的婚姻迎來了終結。
隨后高倉健依舊在拍戲,而江利智惠美的人生急轉直下:酗酒、破產、流落小酒館賣唱,健康惡化。
最后,45歲的她,被發現在東京公寓內因酗酒引發嘔吐物窒息死亡,遺體三周后才被發現,身邊僅剩零錢。
從那之后,高倉健終生未娶,亦無子女。
要說高倉健不愛江利智惠美,這看起來并不是。
白鳥央真進門的時候,他看到在儲物格那里擺放著一大堆江利最愛的歌曲,同時那一張《田納西的華爾茲》的黑膠此刻正擺放在唱片機的旁邊。
可能他被《鐵道員》打動并不單單是來自森先生的‘真誠’,更多的是他在乙松身上看到了自己。
一個看起來真實的自己。
高倉健看著久久不說話的白鳥央真,還以為是自己把話題引了一個不好接話的地步,剛想要舉杯岔開的時候,白鳥央真則是提著他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高倉健的杯子。
“人這一生,總有些風雪,一個人無論如何也避不開吧。”
高倉健沉默了。
他抬起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了白鳥央真的眼神。
溫柔,鼓勵,還有理解。
高倉健有些說不來。
他是頭一次在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人眼中看到這種包含情感的眼神。
這種眼神讓他發自內心產生出了一種想法。
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懂自己,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雖然他沒說,但是高倉健知道他這是在安慰他。
以一種很巧妙的方式,以男人之間不可言說的默契。
關于自己妻子的事情,根本不難查找。
白鳥央真很顯然知道,但是他沒有提。
所以……
這是來自白鳥央真十足的尊重。
高倉健,他感受到了。
他很開心。
開心到甚至直接拎起酒杯一飲而盡。
同時站起身子為白鳥央真倒酒。
白鳥央真也是喝多了。
他眼神有些迷離地抬頭看著天花板。
比起高倉健心里背負的東西,他背負的少不了多少。
在那天去找松尾吃飯的路上,白鳥央真就打算和松尾商量兩個人一起開俳館的事情。
他負責教,然后松尾就負責運營。
東京嘛。
省省錢沒準就能活下去呢。
但是……
執念成為刀子的那一瞬間,再強的鐵板都擋不住它往心窩里扎。
要強的尊嚴儼然成為了刀子的最強動力。
捧著松尾留給他的日記本在讀的時候,白鳥央真不止一次把窗外的櫻花看錯成風雪。
呼呼的冷風不停地往縫隙里面鉆,愣是在初春,也吹出了一副寒冬的感覺。
“避不開風雪啊。”高倉健停頓了很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像是乙松站臺上的雪花,它不會停。
人就只能站在那里,守著該守的一些東西。
拍《幸福的黃手帕》那年冬天,我在釧路的旅館里也守過爐火。
窗外暴雪,屋里冷,卻覺得……干凈。”
松尾的“守”、乙松的“守”還有高倉健的“守”,直到現在白鳥央真才懂了一些。
不管是活著還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去守護心中的東西,都是他們本身的一種選擇,這不是悲壯。
白鳥央真舉起酒杯,動作緩慢而又專注,在和高倉健眼神交匯的時候,他說道:“守的住的東西其實本就不多。”
高倉健沒說話,只是喝酒的次數更多了。
最后他們已經數不清喝掉了多少酒。
白鳥只記得他向高倉健辭別的時候,高倉健在家門口不停地拍著自己的肩膀,嘴里一個勁的說著下次接著喝,下次接著喝的話。
再次醒來的時候,白鳥央真發現自己正倒在自己出租屋的大門背后。
他整個人的臉貼著出租屋的鐵皮門,身體則是以一種麻花一樣的姿勢睡在地板上。
頭疼。
白鳥央真費力地從地上站起,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經歷,不由得為自己能和高倉健喝成那樣感到詫異。
只是關于高倉健的心事,他并沒有忘記。
作為驚喜,也作為一種承諾。
他打算以《田納西的華爾茲》作為《鐵道員》電影的最后結尾曲目。
他沒和高倉健說。
但是白鳥相信高倉健一定會懂。
這算是他和高倉健之間的默契。
就當白鳥打算睡個回籠覺的時候,出租屋的門被人從外面敲響。
開門后,優里喲吼了一聲。
隨后她旁邊站著一位有些熟悉的人。
白鳥央真抓了抓自己雞窩一樣的頭發,在腦海當中回憶了一下。
涼子?
一時間,他酒醒了一半。
“白鳥老師,早上好。”
廣末涼子還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接地氣的作家,此刻的眼睛如同探照燈一樣上下打量著白鳥。
“涼子他們的學校會在東京停留幾天,今天他們會放一天假。我打算今天帶著涼子在東京逛逛。
所以,大哥,請你快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