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其實剛才陪著我們聊了大半天的,其實已經是接下來要宣傳造勢的作家?”
記者們回想起不久之前他們還是統一戰線的苦難者,而如今眼前的茶幾就變成了他們之間的天塹隔閡。
茶幾的這邊依舊是苦難,而另外一邊看起來好像是混沌黑夜當中即將要出現的曙光。
“剛剛你們聊過,那么想必對彼此已經很熟悉了。”
在遠藤社長的這句話之下,雙方都露出了一個很是曖昧的微笑。
而這個微笑當中夾雜了許多。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記者們對于成功人士天然的怨恨找到了更合適的去處。
他們現在無比的想要知道,這個即將接受采訪的年輕人到底寫出了什么東西,能夠讓這個小出版社用上“拯救一代”的字眼。
如果沒有,他們發誓一定會在自己所有的詞庫當中搜索所有能夠陰陽怪氣的字眼,然后把它們都寫在報道里面。
他們從來都不認為有人可以拯救這一代人,就像是從來都沒有人可以拯救這個糟糕的時代一樣。
整體的采訪是建立在閱讀過這本書的基礎上,所以在等待他們閱讀樣書的空檔,遠藤社長提出了一個更是大膽的設想。
“我想試著去和電視臺溝通一下。”
白鳥央真指著對面的記者,難道他們不就是電視臺來的嗎?
“他們是電臺和報紙。
只是我并不打算讓電視臺參與到采訪當中。
我想要影視改編!”
遠藤社長的嗅覺十分敏銳,他甚至都在樣書沒有完全出來的情況之下就已經想好了后面的戰略。
白鳥央真作為后世的人,他很清楚《鐵道員》的未來,影視化完全沒有一點問題。
只是遠藤社長光是這樣布局,就讓央真覺得他肚子里面是真的有貨。
白鳥央真剛想贊同社長的想法,隨后就聽到了遠藤社長的下一句,“但不是現在。”
“現在我們僅憑這些根本不可能賣出高價,所以我需要等他們上門來找我們。”
“所以社長你說的溝通是指?”
“我要告訴別人,我們有意向售賣影視版權。”
白鳥央真暗暗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這真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前世的《鐵道員》是高倉健和廣末涼子飾演的,而如今這兩位也正活躍在影壇上,所以這也正是白鳥央真的想法。
只是他并不能夠去擔保這本書一定會取得成功。
他知道后面的發展,但是眼前的這些人不清楚。
“這些事情都是后話,至少目前我們先把眼前的事情辦好。”
遠藤社長帶著老花鏡,在自己的日歷上寫下了很多時間節點。
白鳥看到了出版、印刷、發售……
縱觀下來,白鳥央真發現少了一個關鍵的節點,他看向遠藤社長,遠藤社長抬起頭看到了白鳥眼中想要說話的想法。
正當白鳥央真想要說話的時候,記者們看完了《鐵道員》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個……是你寫的?”
他們這一次沒有用敬語,這樣顯得很不禮貌。
只是遠藤社長和白鳥央真都沒有去糾結這個不禮貌的點,因為這幾個年輕氣盛的記者早就各自捂著臉吸溜著鼻涕,一副故作堅強的模樣。
不應該……不對,應該是不至于看一本書會哭吧。
記者們也是想不明白這件事情。
他們雖然也是剛剛畢業,但是要說在采訪這方面,學校里面早就已經做過了多次模擬。
作為一名記者的職業素養,即便是面對再如何無理取鬧的家伙,都會把采訪進行的順暢無比。
但是……
現在這會他們進行不下去了。
怎么說呢,就…就是有點難受。
要說嫉妒,其實在看完這本書之后早就已經沒了。
這種情緒轉變為了一種想要傾訴的欲望。
這也正是問題所在。
他們是來提問的。
怎么可以傾訴呢?
但…但是這個人實在是太懂他們的內心了。
溫柔?
又或者是共情?
其實這些情緒夾雜在一起,就是一句話,這個人懂他們,懂社畜。
如果說放在他們還在讀書的時候,他們一定會覺得矯情。
憑什么要站在工作崗位上,不去管老婆孩子的死活呢?
但是如今他們成為了社畜,因為各種原因被金錢拖累,生活當中的一大堆糟心事全部都擠在一起,而他們卻不得不選擇繼續上班賺那個窩囊廢。
這不就是站長一個人在站臺上恪守崗位,平日里離開不得的無奈么?
成年人的崩潰幾乎就在一瞬之間,各種情緒累積在一起最后化為了一聲聲嘆息。
“前不久我的父親離世,但是我卻因為工作沒辦法回去……
他們不懂我,指著我忘記了所有的親情。
但是人總得活下去……”
“我其實并不喜歡這份工作,在我的設想當中,首先我會是一個拯救世界的人,其次會是一個不錯的漫畫家,最后我會是一個挑選我喜歡的工作。
只是我沒得選,即便是我再不喜歡,在現實面前,我終究還是會選擇妥協。”
……
記者們一個個開始倒苦水,他們全然忘記了自己其實是一個記者,而不是一個……傾訴者。
眼前這個景象,即便是久經風雪的遠藤社長也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抬頭去看央真,他倒是保持著滿臉的微笑。
能發生眼前的景象,白鳥央真并不會感覺太意外,《鐵道員》就是會有這種魅力。
成年人最大的窘境其實并不是賺不到錢,而是沒有人能懂他們。
《鐵道員》走進了他們的心,告訴他們其實已經有人看到了他們千瘡百孔的內心。
“我覺得現在我可以回答一下之前我們聊過的問題。”
白鳥央真站起身子,聲音很輕,依舊那么的溫和:“之前說為什么會稱之為‘拯救一代’。
我知道在聽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沒有人會正視。
其實很多時候的拯救并不是將他們拉出苦海,又或者是告訴他們該怎么做。
所有人都知道應該怎么做,他們在選擇傾訴的時候心里其實都有一個答案。
比如便利店的收銀員會吐槽這個客人很難對付,但其實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本職工作。
鐵道員吐槽自己工作有多么的痛苦,但其實他知道還是得接著干下去。
太宰治曾經說過,所謂的幸福,是沉入悲哀之河的沙金,閃爍著幽深的光芒。
人一旦通過了悲傷的極點,心中會生出一股淡然之情,這就是所謂的幸福感。
而我要做的,也就是所謂的‘拯救’,其實就是告訴他們,他們不是一個人而已。”
記者們紛紛抬頭,遠藤社長辦公室的窗戶正好透過一縷陽光,陽光給央真披上了一層金色光暈,看起來仿佛他整個人都在熠熠發光。
只見他說道:“鐵道員是偉大的,正如你們也是同樣的偉大。
苦難什么的,大家一起咬咬牙就能挺過去了。
壞情緒永遠都會在孤獨當中茁壯生長,但如果人夠多,它們自然不會出現了。”
也正是這一刻,白鳥央真熠熠生輝的形象深深的進入到了這群記者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