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嶼舟把兩張打印門票夾進溫昕的錯題本時，她剛擰開草莓味果汁的瓶蓋。水珠滾落在“星辰水上王國”的燙金logo上，洇開一小片藍綠色的夢境。

“上午十點，南門地鐵口見？”他鉛筆尖輕點著門票背面，“換乘兩次，大概七十分鐘。”這話像在背誦解題步驟般平穩，溫昕卻看見他手指正無意識摩挲著自動鉛筆上她蹭掉的唇膏印。

“要帶防曬指數最高的噴霧，”溫昕低頭在本子空白處畫了個游泳圈，圈住他寫的集合【游泳鏡、毛巾、防水袋】，“聽說那個垂直滑梯排隊時會曬成魚干。”筆尖停在“魚”字的最后一點，仿佛猶豫著要不要提——閨蜜群里說那里的人造浪區特別適合肢體接觸。

地鐵冷氣像冰鎮的薄荷蘇打。溫昕抱著鼓囊囊的抽繩包，剛找到空位就被周嶼舟按著肩膀坐下。“包給我。”他拎過包帶的瞬間，一枚檸檬糖從她校服口袋滑出來。溫昕俯身去撿，后頸碎發擦過他屈起的小臂。

“補充糖分預案。”她剝開糖紙塞進他手心時，指尖劃過他虎口的舊疤。這疤去年籃球賽就有了，此刻在車廂搖晃的光影里像道凝固的浪。

周嶼舟捻著糖沒吃。玻璃窗映出他唇角彎起的紋路，像石子投入靜水的漣漪。溫昕假裝整理包帶——那里面塞了六片獨立包裝的冷感退熱貼，是她翻遍便利店才找到的。昨晚做攻略時看有人說暴曬后貼在后頸很舒服。

“早餐吃了嗎？”他忽然問。溫昕搖頭的下一秒，保溫袋已推到她膝上。三明治裹在印著化學元素表的油紙里，旁邊卡槽放著冰鎮楊梅汁。芒果金槍魚餡料里夾著整顆溏心蛋，是她上周隨口提過喜歡的搭配。

溫昕咬開溏心蛋時，濃稠蛋液浸透了生菜。她瞥見他背包側面插著的普通礦泉水，塑料瓶外凝著細密水珠。

造浪池的浪潮像打翻的冰鎮汽水，帶著密集的氣泡涌來。溫昕扶著泳圈浮在水面，防曬噴霧的茉莉香混著水汽鉆進鼻腔。肩帶又滑落時，岸邊的周嶼舟忽然舉起手腕示意：他防水運動表的倒計時正跳動著——冰飲區的綜合莓果沙冰剛排到他們。

溫昕爬上岸抓起浴巾，浴巾角卻被池邊螺絲釘勾住撕開了線頭。她尷尬地揪著脫線的棉絮走向遮陽傘，周嶼舟已把沙冰杯推過來，杯壁凝結的水珠滾落在他膝蓋上。

“彩虹杯沒了。”他挖起自己那杯芒果沙冰上的椰子片，“店員說草莓過敏源機器報警。”

溫昕咬住吸管笑了。去年秋游她誤食含草莓果醬的面包后手背起紅疹，看來他備忘錄沒白建。冰沙順著喉嚨滑下時，他忽然伸手撥開黏在她額角的濕發：“頭發絞進更衣室鎖扣那次還不夠？”

溫熱指尖碰著額角又飛快收回。溫昕低頭把碎冰嚼得嘎吱響，防曬霜的熱意卻從脖頸蔓延到耳根。他總記得這些零碎小事，像在沙灘撿拾特別的貝殼。

暴曬的漂流筏排隊區像塊融化的黃油。溫昕往手臂補防曬噴霧，白霧散開的剎那，周嶼舟的寬邊遮陽帽已扣在她發頂。

“物理防曬系數優先。”他帽檐壓得很低，鼻梁上新架著防滑墨鏡。溫昕認出這是她之前贊過科技感的某運動品牌新款，帽檐內側還帶著標簽壓痕——標簽大概剛從吊牌上拆下不久。

墨鏡反射出她驚訝的臉。周嶼舟轉身調試防水相機時，脖頸后方清晰浮現出發白的防曬霜涂痕——顯然他只草草抹了臉和胳膊。

溫昕趁機把冷感貼片拍上他后頸。

冰涼的觸感激得周嶼舟猛然轉身，墨鏡差點滑落鼻尖。溫昕笑著替他扶穩鏡框，指尖刮過他耳廓：“防暑降溫預案啟動。”

“你這預案...”他隔著墨鏡看不清表情，聲音卻像被太陽曬化的巧克力，“屬于越級操作。”

垂直滑梯的尖叫聲刺破云霄。溫昕抓著雙人氣墊筏把手，失重感讓她胃袋懸空。水流狂涌灌進耳道時，胳膊突然被溫熱手掌覆蓋。周嶼舟不知何時松開了安全桿，左手牢牢圈住她上臂。

心跳撞得肋骨發麻的剎那，兩人隨氣墊筏沖進緩沖池。水浪劈頭蓋臉澆下，溫昕嗆咳著抹開臉上的水，卻見周嶼舟的墨鏡被水柱沖飛到三米外，正沉在淡藍的池底。

“我去撿...”溫昕潛下水卻被拉住。水光晃動中，他摘下她的遮陽帽反扣在自己頭上。濕透的發梢滴著水，帽檐陰影將他眼底的無奈映得格外清晰：“沉沒成本別追加了。”

浮上水面時，溫昕變魔術般從泳衣暗袋掏出同款備用墨鏡——昨天買遮陽帽時特意配的，鏡腿刻著小小的鯨魚圖案。

“這屬于超額配置。”周嶼舟戴上新墨鏡，指尖劃過鯨魚刻痕。

溫昕撥開黏在鎖骨上的濕發：“成本管理課上說過，關鍵設備必須有冗余備份。”她眼底笑意漫上來，像漂浮的氣泡。其實她看見付款短信了——那帽子價格抵得上她半個月零花錢。

儲物區回蕩著吹風機的嗡鳴。溫昕換回亞麻連衣裙時，后背防曬霜蹭脫了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她側身從柜門鏡看那片微紅，忽然僵住——周嶼舟正在轉角彎著腰，小腿肚上赫然有道血痕，皮肉翻卷處混著消毒水的味道。

“漂流筏鐵鉤刮的。”他直起身時表情平淡，手里還捏著瓶淡粉色噴霧，“急救站給了防水創可貼和祛疤噴霧，說這個不易色素沉淀。”他低頭擰瓶蓋，額發垂落遮住眉骨。消毒水味里飄出幾不可聞的柑橘香——是她喜歡的護手霜味道。

溫昕突然搶過噴霧瓶：“彎腰。”

創可貼被小心揭開。溫昕按噴嘴的指尖在抖，藥液落在傷口邊緣時，周嶼舟的小腿肌肉瞬間繃緊又放松。她屏住呼吸，對著猙獰的傷口輕輕吹氣，仿佛這樣就能吹散火辣的痛感。

“這噴霧每天噴幾次？”她低頭記錄說明，發梢掃過他膝蓋。垂墜的裙擺上，后背那抹曬傷的紅痕正透過薄布料若隱若現。

周嶼舟忽然撩起她后背長發，冰涼的噴霧珠散落在皮膚上。溫昕驚得縮起肩胛，卻聽見背后傳來壓低的嗓音：“關鍵操作必須親自執行。”他的拇指小心避開傷口邊緣，藥液蒸發后清清涼涼，帶走那片灼熱的潮紅。

地鐵搖晃著駛入暮色。溫昕靠著窗昏昏欲睡，遮陽帽掉落在膝頭也沒發現。朦朧中感覺發梢被輕輕撥動，周嶼舟把她的帽子戴回頭頂，帽檐陰影溫柔覆蓋眉眼。

溫昕迷糊著摸向抽繩包。退熱貼還剩兩片，她閉著眼摸索周嶼舟的手腕。掌心里的肌膚沁著涼意，腕帶被水泡得微微發白，正是她今晨貼過退熱貼的地方——他居然到現在都沒撕掉。

“這個給你。”周嶼舟忽然往她手心里塞了個硬物。溫昕睜開眼，是臺袖珍拍立得。剛才雙人俯沖滑道時機器自動抓拍的照片正卡在出片口——水花四濺的模糊畫面里，他護在她胳膊上的左手用力到指節發白。

溫昕抽相片時指甲勾破防水袋邊緣。周嶼舟接過相機調試參數，手腕上殘留的退熱貼膠痕在夕陽下泛著微光，像張貼在時光里的便簽紙。

車窗外霓虹流轉，城市燈光淹沒了相紙顯影的影像。溫昕捻著那角破損的防水封膜輕輕搖晃，直到照片上兩人濕透的笑臉逐漸浮現在溫柔的靛藍色里。照片邊緣被他用防水筆寫著一行小字：

【降速v=1.5m/s時離心力F仍為守護值恒定】

周嶼舟的耳機突然遞過來一只。溫昕塞進耳朵時，熟悉的《Yellow》旋律像溫熱水流注入耳道。他的指尖無意識碰著她的充電線，兩人并排的數據線在書包暗袋里纏繞盤卷，像解不開的青春函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