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宗的晨鐘敲到第三響時，南宮婉已經跪坐在茶室整整兩個時辰。她的膝蓋早已失去知覺，但背脊依然挺得筆直。面前的紅泥小爐上，一壺山泉水剛剛開始冒出蟹眼大小的氣泡。
“水溫高了。“
劉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嚇得南宮婉手一抖。她明明沒聽見任何腳步聲，師尊卻像鬼魅般出現在茶席對面。今天的劉陽難得穿了件月白色長袍，發(fā)絲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整個人透著股說不出的慵懶與古意。
“師、師尊...“南宮婉慌忙要起身行禮。
“坐著。“劉陽抬手虛按，南宮婉頓時覺得有座無形大山壓在身上，動彈不得，“茶道即心道，心浮氣躁，煮出來的茶能喝？“
南宮婉羞愧地低下頭。自從葉星辰拜師后，她確實有些心緒不寧。那個劍道天才僅僅觀摩柳枝三天就突破到了元嬰中期，這讓她倍感壓力。
劉陽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輕笑一聲：“怎么，覺得自己比不上那小子？“
“弟子...“南宮婉咬著嘴唇，“弟子愚鈍。“
“愚鈍？“劉陽突然伸手在她眉心一點，“你可知玄冰靈體修煉到極致，可凍結時光長河？“
南宮婉瞪大眼睛。凍結時光？那不是傳說中的仙人才有的手段嗎？
“看茶。“劉陽不再多言，示意她繼續(xù)煮水。
這一次，南宮婉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她忽然發(fā)現，隨著呼吸漸漸平穩(wěn)，壺中水泡的涌動變得清晰可辨，甚至連水分子碰撞的聲音都隱約可聞。當水溫恰到好處時，她鬼使神差地拈起一撮茶葉——這是最普通的山茶，青嵐宗后山隨處可見。
劉陽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茶湯入盞的瞬間，異變陡生！
原本清澈的茶水中，竟浮現出萬千景象：浩瀚星河流轉，滄海化作桑田，王朝興衰更迭...南宮婉驚駭地看著杯中世界，持盞的手卻穩(wěn)如磐石——冥冥中有種直覺告訴她，此刻若灑出一滴，便是對這片天地的褻瀆。
“喝。“劉陽端起自己那盞，一飲而盡。
南宮婉學著師尊的樣子仰頭飲盡。霎時間，她仿佛墜入無盡輪回，目睹了千萬年的光陰變遷。等回過神來時，茶室外的梧桐樹已經黃了又綠，綠了又黃——竟是一年光陰彈指而過！
“師...師尊？“她聲音發(fā)顫，發(fā)現自己的修為不知何時突破到了金丹期，體內真元渾厚了十倍不止。
“茶不錯。“劉陽滿意地點點頭，“現在明白了嗎？“
南宮婉怔怔地看著空茶盞，突然淚流滿面。她終于懂了，師尊要教的從來不是術法招式，而是看待這方天地的方式。在真正的強者眼中，一年與一瞬，滄海與杯水，本就沒有分別。
“弟子...明白了。“她重重叩首，額頭抵在青石地面上，冰涼的溫度讓她徹底清醒。
劉陽起身走到窗前，望著云卷云舒：“葉星辰那小子在劍冢跪了三天，你去告訴他，明日寅時來見我。“
南宮婉剛要應是，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她猛地轉頭看向東南方向——那里的天空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血色。
“血云遮天...“她臉色煞白，“是血煞門的人！“
血煞門是方圓萬里內最兇殘的魔道宗門，據說門主已是化神老怪。這些年他們一直對青嵐宗的靈脈虎視眈眈，如今怕是得知玄冥宗覆滅的消息，前來趁火打劫了。
劉陽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來得正好，我缺個燒火的。“
......
青嵐宗山門外，血浪滔天。
三百名血袍修士結成大陣，為首的老者腳踏血云，周身纏繞著九條猙獰的血蟒。他每向前一步，地面就腐化成腥臭的血沼，連巖石都滋滋作響地融化。
“清微老兒！“血煞門主陰測測地笑道，“聽說你們攀上了高枝？今日老夫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動我血煞門的獵物！“
護山大陣在血煞門主的威壓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清微真人面如金紙，嘴角已經溢出血絲。就在大陣即將崩潰的剎那，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山頂傳來：
“要喝茶嗎？“
血煞門主瞳孔驟縮。這聲音明明不大，卻像驚雷般在他識海中炸響，震得他氣血翻涌。更可怕的是，他竟然無法鎖定聲音的來源！
“裝神弄鬼！“血煞門主厲喝一聲，九條血蟒沖天而起，化作遮天蔽日的血海向山頂壓去，“給老夫滾出來！“
山頂茶室里，劉陽嘆了口氣。他隨手拿起茶壺，對著壺嘴吹了口氣。
“呼——“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口氣，卻在離開壺嘴的瞬間化作席卷天地的颶風。那漫天血海被吹得倒卷而回，三百血袍修士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化為飛灰。血煞門主驚恐地發(fā)現，自己的本命血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
“不...不可能！“他瘋狂掐訣，卻駭然發(fā)現全身靈力都不聽使喚了，“你...你到底是...“
劉陽的身影出現在半空，手里還端著那杯茶。他低頭抿了一口，淡淡道：“來都來了，就別走了。“
說罷，他將杯中殘茶隨手一潑。
一滴茶水落在血煞門主額頭。這位兇名赫赫的化神老怪連求饒都來不及，身體就開始急速衰老。眨眼間，他經歷了千年滄桑，化作一具枯骨，又在風中散成塵埃。
整個青嵐宗鴉雀無聲。
南宮婉站在山道上，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她突然想起師尊說過的話——“一杯茶煮盡滄海桑田“。原來這不是比喻，而是字面意思！
葉星辰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這位驕傲的劍子此刻滿臉敬畏：“師姐...師尊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南宮婉望著云端那個模糊的身影，輕聲道：“也許...我們看到的，只是他想讓我們看到的樣子。“
與此同時，修真界各大圣地的古鐘無人自鳴，沉睡多年的老怪物們紛紛驚醒。他們驚恐地望向青嵐宗方向，感受到了一股令他們靈魂戰(zhàn)栗的氣息——那是...仙的氣息！
而在九天之上的某座白玉宮殿內，一位正在下棋的金袍男子突然捏碎了手中的棋子。
“下界...怎會有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