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內，滴水聲清晰可聞。
葉塵添了幾根枯枝，篝火噼啪作響，將洞壁映得忽明忽暗。火光在蘇靈蒼白的臉上跳動，她纖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細密的陰影，唇色淡得幾乎與肌膚融為一體。葉塵注意到她右肩的傷口已經不再泛黑，但周圍肌膚仍透著不健康的青灰色。
“應該再換一次藥。“葉塵輕聲自語。
他小心地從行囊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瓶，倒出最后三顆碧綠色的丹藥。這是離家前妹妹葉雨晴偷偷塞給他的“青靈丹“，雖只是二品丹藥，但解毒效果頗佳。
葉塵將丹藥放在石片上碾碎，混合著清水調成糊狀。當他伸手準備解開蘇靈衣襟時，手指懸在半空，遲遲未能落下。
“得罪了。“葉塵深吸一口氣，輕輕撥開蘇靈肩頭的衣衫。
少女的肌膚在火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鎖骨線條優美如天鵝曲頸。葉塵強迫自己專注于傷口，用布條蘸著藥糊輕輕敷上。藥性刺激下，蘇靈無意識地輕哼一聲，眉頭微蹙。
“忍一忍。“葉塵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仿佛她能聽見似的。
敷好藥，葉塵重新為蘇靈整理好衣衫。他凝視著跳動的火焰，思緒飄回白天那場戰斗。那個黑衣人使用的詭異黑氣，還有蘇靈提到的“暗影閣“...這一切都透著不尋常的氣息。
“水...“
微弱的呢喃打斷了葉塵的思緒。他轉頭看見蘇靈半睜著眼睛，干裂的嘴唇輕輕顫動。
葉塵連忙取出水囊，小心托起她的后頸。蘇靈急切地啜飲幾口，突然嗆咳起來，水珠順著下巴滑落，在火光中晶瑩如露。
“慢點。“葉塵輕拍她的背，“你中了很厲害的毒，現在還很虛弱。“
蘇靈緩過氣來，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這是哪里？那個暗影閣的人呢？“
“死了。“葉塵簡短回答，“我發現這個山洞，暫時安全。“
蘇靈試圖坐起來，卻因牽動傷口而倒吸一口冷氣。葉塵不由分說地按住她的肩膀：“別亂動，毒素剛清除，傷口會裂開。“
蘇靈倔強地瞪著他：“我必須盡快回...等等，你的眼睛！“她突然睜大眼睛，“剛才有一瞬間變成了金色豎瞳！“
葉塵心頭一震，下意識摸了摸眼角。龍氣使用過度后確實會出現這種異狀，沒想到被她看見了。
“光線錯覺罷了。“葉塵移開視線，轉移話題，“你為什么會被暗影閣追殺？“
蘇靈沉默片刻，似乎在權衡是否該說實話。火光在她眸中跳動，最終她輕嘆一聲，從腰間暗袋取出一個青銅羅盤。
“為了這個。“
羅盤只有掌心大小，表面布滿古老紋路，指針并非指向南北，而是不斷微微顫動，仿佛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
“尋龍盤？“葉塵驚訝地脫口而出。
蘇靈挑眉：“你認識？“
葉塵搖頭：“只是猜測。古籍上記載過類似法器，能感應龍氣。“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這等于間接承認自己與“龍“有關聯。
果然，蘇靈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但她并未追問，而是輕撫羅盤邊緣：“這是家父從古遺跡中所得，據說能指引持有者找到傳說中的'龍眠之地'。三日前，暗影閣突襲蘇家寶庫，盜走數件秘寶，其中包括這個。我追蹤他們至此...“
“就你一個人？“葉塵難以置信，“太危險了！“
蘇靈嘴角揚起一抹倔強的弧度：“我可是蘇家年輕一代第一人，區區幾個暗影閣嘍啰...“話未說完，她又因疼痛而皺眉。
葉塵無奈搖頭：“好好休息，天亮后我送你回青云城。“
“不行！“蘇靈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尋龍盤顯示，龍眠之地就在這附近！我絕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葉塵正欲反駁，突然感到懷中玉佩微微發熱。他取出母親留下的玉佩，驚訝地發現它正泛著淡淡的青光，與尋龍盤的指針指向同一個方向——山洞深處。
“這是...“蘇靈也注意到了異狀，“你的玉佩怎么會...“
葉塵站起身，望向幽暗的洞穴深處。一種奇異的召喚感從那里傳來，與他體內的龍氣產生微妙共鳴。
“我們得去看看。“葉塵聽見自己說。
洞穴深處遠比想象中復雜。
葉塵舉著火把走在前面，火光只能照亮前方幾步的距離。洞頂垂下的鐘乳石在光影中如同怪獸獠牙，腳下地面逐漸由粗糙巖石變為人工開鑿的石階。蘇靈堅持跟在他身后，盡管每走一步都因傷痛而呼吸微亂。
“慢點。“葉塵不時回頭確認她的狀況，“傷口怎么樣？“
“死不了。“蘇靈咬牙道，額上已滲出細密汗珠。
石階向下延伸，空氣越來越潮濕，帶著某種古老的氣息。葉塵的玉佩光芒愈盛，幾乎不需要火把照明了。轉過一個彎，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窟呈現在眼前，洞壁上鑲嵌著無數熒光晶石，如同星空般璀璨。洞窟中央矗立著一座石臺，臺上盤踞著一尊龍形雕像，栩栩如生，每一片鱗片都雕刻得精細入微。
“這是...“蘇靈聲音顫抖，“龍眠之地？“
葉塵沒有回答。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尊雕像吸引。雕像雙目是兩顆琥珀色的寶石，此刻正對著他發出脈動般的光芒，與他體內龍氣的節奏完全一致。
尋龍盤突然從蘇靈手中飛出，懸浮在半空，指針瘋狂旋轉。與此同時，葉塵的玉佩也掙脫絲線，與尋龍盤一起環繞雕像飛舞。
“機關！“蘇靈突然指著地面，“小心！“
葉塵低頭，發現石臺上浮現出復雜的紋路，正以雕像為中心向外擴散。他本能地拉住蘇靈后退，卻見那些紋路并非攻擊性機關，而是某種古老文字，正一個接一個亮起金光。
“上古龍文...“葉塵不自覺地念出那些文字的含義，“'唯龍血后裔可啟此門'...“
話音剛落，龍形雕像突然張開嘴，一道金光直射葉塵眉心。他來不及躲閃，只覺一股浩瀚力量涌入體內，與自身龍氣水乳交融。劇烈的疼痛伴隨著難以言喻的舒暢感，仿佛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
“葉塵！“蘇靈的驚呼聲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葉塵感覺自己漂浮在金色海洋中，無數畫面閃過腦海——巨龍翱翔于九天之上，龐大的身軀遮天蔽日；人族修士與異獸廝殺，血染山河；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對著他，長發如瀑，手持與他相同的玉佩...
“母親？“葉塵伸手想要觸碰，那身影卻如煙消散。
當意識回歸身體時，葉塵發現自己跪在石臺前，全身被汗水浸透。蘇靈半扶半抱著他，眼中滿是擔憂。
“你沒事吧？整整一炷香時間，你怎么叫都沒反應！“
“一炷香？“葉塵驚訝地感覺只過了片刻。他看向雕像，發現龍口已經閉合，而雕像基座卻打開了一個暗格，里面放著一個小玉盒和幾卷竹簡。
蘇靈幫他取出那些物品。玉盒中整齊排列著十二枚丹藥，每一顆都晶瑩如玉，表面有七道云紋。
“七品靈丹！“蘇靈倒吸一口涼氣，“這...這至少是藥王級別才能煉制的寶物！“
竹簡上的文字同樣是上古龍文，葉塵勉強能辨認出這是一部煉丹秘籍，記載著多種早已失傳的丹方。最上面一頁赫然寫著“太虛化龍丹“幾個大字，旁邊小字注明：“龍血后裔專用，可助血脈覺醒“。
“這些...太珍貴了。“蘇靈聲音發緊，卻毫不猶豫地將所有物品推向葉塵，“它們顯然是留給你的。“
葉塵搖頭：“我們平分。沒有你的尋龍盤，我也找不到這里。“
蘇靈還想推辭，洞窟突然劇烈震動，碎石從頂部簌簌落下。
“不好，洞府要塌了！“葉塵一把抓起玉盒竹簡，拉住蘇靈就往回跑。
兩人跌跌撞撞穿過搖晃的通道，身后不斷傳來巖石崩塌的轟鳴。當他們終于沖出洞口時，整座山體都在震顫，入口瞬間被落石封死。
夕陽西下，余暉如血。葉塵和蘇靈癱坐在草地上，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喜悅還未升起，葉塵突然渾身緊繃——他感知到五道陌生氣息正在快速接近。
“有人來了。“他低聲道。
蘇靈也察覺到了，手按劍柄：“不是暗影閣的人...但也不像善茬。“
五道黑影從樹林中躍出，將兩人團團圍住。來人皆著黑衣，面戴銀色面具，胸前繡著小小的葉家族徽——但葉塵知道，真正的葉家暗衛不會以這種方式出現。
“葉塵少爺，“為首者冷聲道，“三長老派我們護送您回家族。“
葉塵心中冷笑。所謂的“護送“，恐怕是滅口才對。葉鴻遠終究按捺不住，要對他下手了。
“多謝三長老美意。“葉塵不動聲色地站起，暗中運轉龍氣，“不過我們認得路，不勞各位費心。“
“這可由不得您。“黑衣人一揮手，五人同時亮出兵刃，“那個蘇家丫頭也必須除掉，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葉塵心頭一凜——他們怎么知道蘇靈看到了他龍化的秘密？除非...
“你們跟蹤我們多久了？“葉塵沉聲問。
“足夠久了。“黑衣人冷笑，“龍血后裔...真是意外收獲。三長老會很高興知道這個秘密的。“
話音未落，五人同時出手！刀光劍影中，葉塵護在蘇靈身前，龍氣灌注雙臂，硬生生擋住兩把劈來的長刀。金屬交擊聲中，刀刃竟然出現裂痕！
“什么？！“持刀者大驚失色。
蘇靈也不甘示弱，銀劍出鞘，電光閃爍間刺向另一名敵人。但她傷勢未愈，動作慢了半拍，被對方閃開后一腳踢中腹部，踉蹌后退。
“蘇靈！“葉塵分神之際，一柄長劍刺入他左肩，鮮血頓時浸透衣衫。
劇痛激發了葉塵的兇性。他長嘯一聲，體內龍氣如火山爆發，右臂瞬間龍化，一爪將傷他之人的胸口洞穿！其余四人見狀，眼中露出駭然之色。
“怪物！“一人失聲叫道。
蘇靈趁機發動突襲，銀劍如毒蛇吐信，刺穿另一名黑衣人的咽喉。剩下三人見勢不妙，突然同時擲出煙霧彈，濃煙瞬間籠罩四周。
“小心偷襲！“葉塵將蘇靈拉到身后，龍瞳在煙霧中依然能清晰視物。
然而對方并未進攻，而是——逃了。葉塵正欲追擊，突然聽到身后一聲悶哼。轉身一看，蘇靈胸口插著一支毒鏢，面色迅速轉青。
“有...埋伏...“蘇靈艱難地說完，便昏死過去。
葉塵這才發現樹梢上還藏著第六名殺手，此刻正欲逃離。暴怒之下，葉塵雙腿龍化，一躍數丈，凌空將那人撕成兩半！
鮮血如雨灑落，葉塵卻感受不到絲毫快意。他飛奔回蘇靈身邊，發現毒素已經蔓延至她頸部，呼吸微弱如絲。
“不...不！“葉塵手忙腳亂地取出剛得到的七品靈丹，毫不猶豫地塞入蘇靈口中，同時運起全身龍氣為她逼毒。
丹藥入腹，蘇靈周身立刻泛起瑩潤青光，胸口傷口處滲出黑色毒血。葉塵持續不斷地輸送龍氣，直到自己眼前發黑，幾近虛脫。
終于，蘇靈的呼吸平穩下來，面色也逐漸恢復紅潤。葉塵癱坐在地，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抖得厲害。
夜幕降臨，星河璀璨。
葉塵在林中空地升起篝火，蘇靈安靜地躺在鋪好的干草上，胸口微微起伏。七品靈丹果然神效，不僅解了劇毒，連她之前的傷勢也好得七七八八。
火堆噼啪作響，葉塵望著跳動的火焰發呆。今日發生的一切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回——神秘洞府、龍形雕像、太虛化龍丹...還有那些殺手的話。葉鴻遠不僅想殺他，還覬覦他的龍血秘密。
“嗯...“
輕微的呻吟拉回葉塵的思緒。蘇靈緩緩睜眼，迷茫地看向四周，最終目光落在葉塵身上。
“我又欠你一條命。“她聲音嘶啞地說。
葉塵遞過水囊：“是我們互相欠來欠去。如果不是你擋那一鏢，現在躺著的就是我了。“
蘇靈小口啜飲，喉頭輕輕滾動。火光為她精致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睫毛在臉頰投下扇形的陰影。
“為什么？“葉塵突然問。
“嗯？“
“為什么要替我擋鏢？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天。“
蘇靈沉默片刻，將水囊還給他：“本能反應吧。再說，你救我在先。“
葉塵接過水囊，不經意碰到她的指尖，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迅速縮回。尷尬的沉默在篝火旁蔓延，只有夜蟲的鳴叫填補著空白。
“你的傷...“葉塵終于找到話題，“還疼嗎？“
蘇靈搖頭，輕撫胸口：“七品靈丹果然神奇。只是...“她突然掀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個淡淡的龍形印記，“這是什么？丹藥留下的嗎？“
葉塵湊近查看，心頭一震。那印記與他手腕上的如出一轍，只是略小一些。
“是龍印。“他輕聲解釋，“龍氣入體后留下的標記。我給你逼毒時，可能有些龍氣殘留在你體內了。“
蘇靈好奇地觸摸印記：“會有什么影響嗎？“
“應該...沒什么壞處。“葉塵不太確定地說，“可能會讓你對龍氣更敏感些。“
蘇靈放下衣領，忽然笑道：“這么說，我現在也算半個龍血后裔了？“
她的笑容在火光中明媚如花，葉塵不自覺地跟著揚起嘴角：“可以這么理解。“
夜風拂過樹梢，帶來遠處夜梟的啼叫。蘇靈抱膝而坐，仰頭望向星空：“葉塵，你有想過離開青云城嗎？“
“離開？“
“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蘇靈眼中映著星光，“東荒之外還有中州、南離、北冥...傳說中州皇城的藏書閣收錄著天下所有功法，藥王谷種植著能起死回生的仙草。“
葉塵也抬頭望天：“小時候母親常給我講中州的故事。她說那里有高聳入云的塔樓，街道鋪著白玉石，夜晚千萬盞燈籠同時亮起，如同星河落地。“
“你母親是中州人？“
“我不知道。“葉塵搖頭，握緊玉佩，“她從不談自己的過去。五年前她突然離世，什么都沒留下...除了這枚玉佩。“
蘇靈敏銳地注意到葉塵聲音中的顫抖。她猶豫片刻，輕輕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她一定很愛你。“
葉塵沒有抽回手，只是沉默地看著火焰。火光在他眼中跳動，像是要燒盡那些無處安放的思念。
“你呢？“許久，他開口問道，“為什么如此渴望力量？“
蘇靈收回手，撿起一根樹枝撥弄火堆：“因為我不想成為聯姻的工具。蘇家表面風光，實則危機四伏。父親想通過我與蕭家聯姻換取支持，而我...想證明自己的價值不只在婚姻上。“
火堆爆出一串火星，飛旋著升入夜空。兩人并肩而坐，各自沉浸在思緒中，卻又奇妙地感受到一種無聲的共鳴。
“葉塵，“良久，蘇靈輕聲道，“我們做個約定吧。“
“什么約定？“
“總有一天，我們一起離開青云城，去看看中州的塔樓，南離的火山，北冥的極光。“她轉頭看他，眼中閃爍著比星光更亮的光芒，“在那之前，我們都必須變得足夠強大。“
葉塵望著她認真的表情，鄭重地點頭：“好，約定好了。“
篝火漸弱，夜色愈深。在這片古老的黑霧森林邊緣，兩個年輕人的命運之線緊緊交織在一起，而他們還不知道，前方等待著的，是怎樣的驚濤駭浪，他們的內心只有對未來的無限暢想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