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瀾棋院的竹籬笆上，新結的梅實正墜彎枝椏。蘇卿顏將十二州的酒曲分裝在陶甕里，北境鹽梅曲帶著咸澀發酵，南疆藥梅曲混著苦香沉底，東海漁梅曲浮著細碎的銀鱗——這些酒曲要送往長安共弈宴，每甕都貼著花粉信箋寫的“釀法”，星塵在信箋邊緣畫出根須，從陶甕底一直蔓延到門外的石板路，在裂縫里開出細小的花。

沈硯秋剛把共弈宴的席位圖拓在桑皮紙上。圖上沒有主位，十二張案幾圍著圈擺，每張案幾的木紋都來自不同的州：北境的鹽木、南疆的藥木、江南的桑木，拼在一起像朵旋轉的花。“你看這圖，”他用竹筆在圈心畫了個梅紋，“昨夜急報說，北境藩王想把案幾換成鎏金的，被鹽工們勸住了——他們說，木頭的案幾才擱得住百姓的碗。”竹案上的《共弈宴籌備錄》新添了頁《民意》，蠣殼灰商用十二州的礦石粉末，把各地的宴客習俗畫成趣圖：北境人喝酒用鹽井陶碗，南疆人用竹筒，碰杯時的聲響卻驚人地合拍。

此時的共議堂，蕭澈正用十二州的陶土捏酒杯。前太子黨羽舊部（現為戶部尚書）捧著新鑄的“圓席鼎”，話里藏著試探：“陛下，禮官們說，宴席總得有個先舉杯的……”話音未落就被堂外的爭執打斷——前太子黨羽殘余勢力唆使禮官，偷偷在流程里加了“藩王先行舉杯”的舊儀。百姓代表席上的老嬤嬤眼尖，故意打翻北境藩王的陶碗，脆響驚得星塵在禮單上顯影出紅痕：“按新禮，誰先灑酒誰先罰酒！”

蕭澈突然將手中的陶土捏扁重揉：“共弈宴的規矩只有一條——眾人舉杯才算開宴。”他把重捏的酒杯拋給藩王，“你若不想喝，現在就走。”藩王的手剛碰到酒杯，星塵突然亮起，顯影出他昨夜密令：“讓鹽工在酒里摻鹽，讓南疆人喝不慣鬧笑話”。鹽工代表當即掏出花粉信箋：“俺們早換了新酒曲，誰也害不了誰！”

江南的酒曲剛送到長安西市，就撞見樁新鮮事：十二州的男廚工正聚在酒坊后巷，把北境鹽梅曲的秘方藏進磚縫。“女人掌勺會壞了風水！”為首的廚工把胸脯拍得響，卻沒發現賣花姑娘正用桑花粉在磚墻上畫記號。星塵順著花粉蔓延，在共議堂顯影出男廚工的投訴率——比女廚娘高三成。

蘇卿顏帶著女釀酒師們闖進共議堂時，男廚工代表正唾沫橫飛地辯論。她沒說話，只讓星塵顯影出盲測結果：女隊用桑花釀替代鹽梅曲做的“同心酒”，得票比男隊高兩成。“那就按性別輪換掌勺，”蕭澈突然開口，“這個月女子，下個月男子，誰做得好誰多掌一個月。”他在《共弈宴典》上補了行：“廚藝無男女，適口者為上”，星塵在字旁開出朵雙瓣梅，一半像鹽梅，一半像桑花。

共弈渠的石橋上，靖王正看著十二州代表搬運陶器。北境鹽工扛的陶碗缺了個口——那是爭執時被藥農的竹筒砸的，碗沿的裂痕里竟長出株新苗。“沈先生說，這叫‘破碗生花’。”鹽工摸著新苗笑，星塵在他的手掌顯影出昨夜的場景：他悄悄把藩王摻鹽的酒倒了，換了女釀酒師的同心酒。

長安西市的女賬房們正用花粉信箋核宴客名單。前太子黨羽之女（總賬房）突然拍案：“史官把女性賓客的名字都寫在頁腳！”她當即帶著信箋沖進史館，星塵在史冊空白處顯影出蕭澈的朱批：“重抄，按十二州順序排，不分男女”。史官剛想辯解，就見老嬤嬤舉著陶碗站在門口：“俺們南疆有句老話，‘字里藏偏見，不如燒了取暖’”。

蕭澈在共議堂的暮色里檢查新釀的酒。十二州的酒混在圓席鼎里，北境的烈、南疆的醇、江南的柔，竟融成綿長的滋味。他突然讓內侍取來十二州的泥土，撒在鼎下的火塘里：“宴席散了，把灰燼分十二州，種在共弈梅樹下。”星塵順著他的指尖漫延，在《共弈宴記》的最后頁，映出沈硯秋從江南寄來的花粉短句：“圓席會散，根脈不散”。

暮色中的驚瀾棋院，賣花姑娘正用十二州的陶片拼“圓”字。北境的鹽井陶、南疆的藥罐陶、東海的漁舟陶，拼著拼著，竟在石板的裂縫里長出叢新苗，根須頂開頑固的石頭，朝著長安的方向伸展。沈硯秋望著新苗的嫩芽，突然明白共弈宴為何要擺成圓席——就像十二州的人，圍著圈坐時，每個人的影子都會落在別人的腳下，分不清誰是誰的根。

遠處傳來共弈宴的陶碗碰擊聲，與共弈渠的號子交織成歌。十二州的酒曲在陶甕里輕輕顫動，而地下的根須，正頂開更多的石頭，朝著更深的地方，無聲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