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瀾棋院的晨霧里,孩童們正用十二州的泥土在青石板上拼字。北境的鹽土堆出“咸”,南疆的藥土畫出“苦”,東海的漁土描成“鮮”,最后用江南的桑土將三個字連起來,竟成了“共”字的輪廓。蘇卿顏的銀簪鏈懸在字上方,星塵顯影出各地的諺語:北境鹽工說“鹽堆成山,不如渠通一線”,南疆藥農唱“藥香十里,要靠眾人培土”,這些話正被抄錄進新修的《共弈俗諺集》,每句旁都畫著梅紋小印。
沈硯秋剛將江南蠶農的急報分類——有戶人家的蠶繭被暴雨淋濕,急需東海的蠣殼灰防潮。他在報上批注“按《商事律》第三款,可先用鹽引預支蠣殼灰”,竹筆尖的星塵與長安共議堂的銅鐘共鳴,鐘響三聲時,周顯正帶著新算的蠣殼灰賬冊走進太極殿。“陛下,臣查了舊檔,往年這種事要層層報批,至少誤十天,如今用鹽引預支,三天就能解決。”他的指節在賬冊上敲出節奏,與孩童們拼字的拍手聲意外合拍。
蕭澈正踮腳在《俗諺集》的扉頁蓋章。共議堂的爭吵聲從殿外傳來:前太子黨羽的舊部(現為禮部主事)捧著《禮記》抗辯,說“讓泥腿子的俗語進法典,是褻瀆圣賢”,更暗中散布謠言,將北境“鹽堆成山,不如渠通一線”的俗諺曲解為“沈硯秋要奪北境鹽權”,煽動部分鹽工沖擊共議堂。
百姓代表席上的老嬤嬤突然開口,用拐杖敲著地磚念:“俺們南疆有句老話,‘圣賢書若不救餓肚子,不如當柴燒’。”星塵在她的拐杖頭亮起,顯影出三年前她餓死的孫子——那時蕭衍的稅吏正搶走最后一袋口糧,而現在,她的重孫正坐在民生學堂里,課本上印著“民以食為天”的俗諺。蕭澈未直接鎮壓,而是讓北境鹽工代表在共議堂當眾解釋:“這話是說鹽再多,沒有共弈渠運到十二州,終究是死鹽。”他同時讓星塵顯影出鹽工們當年為修渠捐的工具(刻著各自姓名),謠言不攻自破。
江南的蠣殼灰剛運到蠶農家,賣花姑娘就發現了蹊蹺:灰里摻了三成沙土。她按蘇卿顏教的法子,用梅紋帕子裹住灰樣,星塵立刻發黑——這是識別假貨的暗號。沈硯秋將摻假的蠣殼灰商姓名寫進“失信錄”,這本冊子掛在棋院門口,凡榜上有名者,十二州的商戶都可拒絕與其交易。
那商人并非故意摻假,實因東海颶風延誤船期,怕賠違約金才鋌而走險。他帶著颶風損毀的船板證據投報驚瀾棋院,沈硯秋按“俗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允許其通過幫共弈渠運石料贖回信譽。三個月后,他的船帆不僅補了梅紋,還被十二州商戶評為“最可靠運輸船”。“你看,俗諺說‘人無信不立’,比律條還管用。”沈硯秋望著遠處駛來的東海商船,船帆上的梅紋在陽光下格外鮮亮。
長安西市的總賬房里,前太子黨羽之女正用新制的“男女賬冊對比圖”訓示伙計。圖上用紅線標著女賬房的“零誤差”記錄,藍線畫出男賬房漏記的七筆賬,旁邊貼著手抄的俗諺“算賬要公,不分男女”。有個不服氣的老賬房故意打翻墨汁,想污損女賬房的記錄,卻被沖進來的張屠戶按住——按新制,侮辱女賬房者,罰去共弈渠挑土半月。“俺們長安有句老話,‘秤星不欺人,賬目不分男女’。”張屠戶的刀鞘在對比圖上敲出重音,震落的墨滴恰好落在“公”字的筆畫里。
蘇卿顏的“女子棋課”添了新內容。江南蠶農與北境鹽商因“蠶繭定價”爭執,男人們各執一詞時,她組織十二州的女賬房成立“評價會”,用俗諺“養蠶看蠶花,定價看收成”為原則,結合當年的氣候、蠶繭品質算出公允價。她們的定價方案被納入《商事律》增補條款,星塵在條款旁顯影出各地婦人的指印(包括前太子黨羽之女的)。她讓婦人們用俗諺編歌謠,唱到“桑蠶要吐絲,先得眾人拾柴”時,竹簾外突然飄來梅香——那是長安送來的新茶,茶餅上印著《俗諺集》里的句子。
“這茶是前禮部主事家眷炒的。”沈硯秋解開茶包,星塵顯影出那主事正蹲在民生學堂的灶臺前,跟著蠶農學炒茶:“以前總說‘君子遠庖廚’,如今才懂,讓百姓有茶喝,比讀死書強。”民生學堂的課本用十二州的方言注音俗諺,北境鹽工的孩子教南疆同學說“鹽”的土話,江南蠶農的女兒教東海同學唱“蠶歌”;共議堂的梁柱上,每州工匠都刻了本地的俗諺木雕,合起來剛好是“共弈渠賦”。
共弈渠的工地上,靖王正用鹽磚刻俗諺。北境鹽工與南疆藥農的爭執已化作笑談:鹽工教藥農“曬鹽法”,藥農傳鹽工“識草藥”,渠邊的石頭上刻滿了互相打趣的話。“沈先生說,這些話比盟誓還牢。”靖王摸著刻有“鹽藥相濟,如魚得水”的石塊,星塵顯影出蕭衍當年劃分十二州界限的地圖,那些冰冷的邊界線,如今正被渠水漫過,長出連片的蘆葦。
蕭澈在共議堂的黃昏里合上《俗諺集》。冊頁的最后貼著張紙條,是沈硯秋從江南寄來的:“俗諺是民心的活棋譜”。他突然讓內侍取來十二州的泉水,倒進十二個陶碗,每碗水里滴一滴對應州的土汁,最后將十二碗水混在一起,竟清冽無濁。“這就叫‘和而不同’。”他將混合水灑在共弈渠的圖紙上,星塵在渠邊畫出無數個小身影:北境鹽工在挑土,南疆藥農在栽苗,江南蠶農在織旗,旗上的“共”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暮色中的驚瀾棋院,《俗諺集》的抄本正被裝訂成冊。沈硯秋用竹繩穿過書脊,每道繩結都對應一州的俗諺,蘇卿顏則在封面上繡梅枝,枝椏蔓延處,剛好框住孩童們拼的“共”字。遠處的漁舟傳來新唱的歌謠,把十二州的俗語串成一段:“鹽咸藥苦,合在一起是甜;你挑我抬,搭成一座橋來……”
星塵在歌聲里漫過青石板,將“共”字的輪廓暈染開,像一滴墨落在宣紙上,漸漸滲透了整個江湖與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