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瀾棋院的檐角掛著串新做的燈，十二盞琉璃罩分別繪著十二州的風物：北境的鹽井映著月，南疆的藥田浮著霧，東海的漁船載著星，江南的蠶架纏著絲。蘇卿顏正給燈芯添桐油，銀簪鏈的星塵順著燈繩漫延，在每盞燈的底座刻下句俗諺——北境燈座是“鹽井映月，照見十二州的碗”，南疆則是“藥田生霧，要等眾人撥開”。這些燈今夜要順江而下，每到一州便留下一盞，最后一盞送往長安，掛在共議堂的梁上。

沈硯秋剛把“失信錄”上新添的名字劃去。那是三個月前摻假的蠣殼灰商，如今不僅贖回了信譽，還帶著兒子在共弈渠邊種了片梅樹?！澳憧催@燈繩，”他指著串聯十二盞燈的棉繩，“每根纖維都來自不同的州，江南的桑絲、北境的麻線、東海的漁網線，纏在一起才扯不斷?！敝癜干系募眻笾裢餐蝗惠p顫，北境鹽工的投報墨跡未干：“新鹽出井，按俗諺‘好鹽要讓眾人嘗’，已分十二州各百斤?！?

此時的共議堂，蕭澈正踮腳夠梁上的琉璃燈。前太子黨羽舊部（現為禮部員外郎）捧著新刻的《俗諺碑》拓片，語氣里沒了往日的抵觸：“陛下，這碑立在西市后，商戶們吵架都先引句俗諺，比官差調解還管用?！彼砗蟮睦铣紓兺鵁粲袄锏氖莸貓D，星塵在地圖上畫出無數條細線——那是鹽引流通的軌跡，比當年蕭衍的“焚城局”路線繁密百倍，像張覆蓋天下的網。

江南的梅燈剛送到東海漁鎮，賣花姑娘就撞見樁新鮮事：兩個漁戶為“誰先使用碼頭”爭執，其中一人念“船靠岸，要讓急船先”，另一人立刻笑了，說“你這話在北境鹽井也聽過”。星塵在他們的船板上顯影出共議堂的燈影，原來這兩句俗諺本是同源，只是在十二州衍生出不同說法?！吧蛳壬f，這就叫‘根同枝異’?！辟u花姑娘將漁戶的和解記在《共弈俗談》里，旁邊畫了兩只交頸的海鳥。

長安西市的女賬房們正用新制的“俗諺算盤”算賬。算珠上刻著各地俗語，撥“鹽引”時要念“一引連十二州”，算“蠶繭價”時得唱“絲長一寸，功在眾人”。前太子黨羽之女（現為總賬房）突然發現，賬本上的收益比去年多了四成，星塵在盈余項旁顯影出蘇卿顏的梅紋印——那是十二州女賬房約定的記號，凡有女性參與的交易，都要留痕統計，如今這些痕跡已連成一片，像漫山遍野的梅花。

共弈渠的梅樹下，靖王正給北境鹽工講蕭澈的新決定。按《共弈錄》增補條款，十二州將各選三名百姓代表，與官員一起組成“俗諺評議會”，專門審定新收集的俗語能否入典?！氨菹抡f，評議會里，百姓代表要比官員多一人?！彼巯轮γ坊ǎ菈m在花瓣上顯影出蕭澈的朱批：“俗諺是百姓的話，自然該百姓說了算”。遠處傳來孩童們的歌聲，把新學的俗諺編成了調子：“燈連燈，繩連繩，十二州是一家人……”

蘇卿顏的“女子棋課”今夜格外熱鬧。十二州的婦人代表帶著各自的燈來相聚，江南的蠶農婦人教北境鹽工的妻子用蠶沙做枕頭，南疆藥農的女兒幫東海漁婦的孩子辨認草藥?！斑@燈油里，”蘇卿顏舉起桐油罐，“混了南疆的藥油防蛀，北境的鹽鹵防潮，東海的魚油增亮，是咱們十二州婦人合釀的。”星塵在油罐上顯影出《女子商事律》的新增條款：“女性合釀之物，交易時可享三成便捷通道”，落款是蕭澈的朱印與十二州女代表的指印。

蕭澈在共議堂的燈影里翻開新到的《共弈俗談》。賣花姑娘記錄的漁戶和解、女賬房們的“俗諺算盤”、蠣殼灰商種的梅樹，都被編進了冊。他突然讓內侍取來十二州的泥土，和著燈油調成顏料，在扉頁畫了朵十二瓣的梅花，每瓣用一州的土色?！吧懈刚f，這冊子該叫‘活史書’。”他的指尖劃過花瓣，星塵漫出共議堂，與驚瀾棋院的燈影連成一片，在夜空拼出“共弈”二字。

暮色中的驚瀾棋院，最后一盞梅燈正準備啟程。沈硯秋在燈座刻下新的俗諺：“燈滅了，還有人心照著路”，蘇卿顏的銀簪鏈輕叩燈盞，星塵在燈罩上顯影出十二州的燈火——北境鹽井的火把、南疆藥田的燈籠、長安共議堂的燭火，都在夜色里明明滅滅，像無數雙望著彼此的眼睛。

船工的號子聲傳來，梅燈順江而下。燈影里的十二州漸漸模糊，卻在星塵中顯出更清晰的輪廓：不是地圖上的邊界，而是人心交織的形狀，像枚沒有刻痕的玉棋，卻在每個角落都落滿了溫暖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