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靖靖來不及反應，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很快第二輛急救車也“哐當”落地，一陣喧鬧過后，搶救室的門再次打開，原本空蕩的急診大廳頓時涌入了無數吵鬧的家屬。

“許丘街一個小吃店燃氣爆炸，導致十多人受傷，危重傷員被轉移到我們醫院進行救治。”

喬燁一邊換衣服，一邊聽著身邊的實習醫生給自己匯報情況。

“現在傷員情況怎么樣？”

“不太理想，爆炸波及的范圍很大，目前我們搶救室床位容納量已經達到了一半，能抽調出來的人都調過去了。”

“嗯。”

喬燁套上口罩，“干活吧。”

*

住院部里，準備下班的陳禮執掛了電話表情嚴肅。

看了看表，時針指向九點。

已經三天了，江垚還是沒來找他。

今天本是他梅將英回家的日子，他本想著找個合適的借口和梅將英提一提江垚回來的事情。

可沒想到，江垚居然能這么倔。

比起五年前那種決絕強硬的斷親，這次兩人的冷戰格外平靜。

從手下實習生和護士的口中，陳禮執知道了江垚在十字街盤了一個門面，打算下個月就正式開張白事生意。

這是真的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陳禮執有種疲憊感。

他知道，自己的反對在江垚看來，是小資看不起底層的傲慢。

可這只是其中一個很小的原因。

白事行卻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你能在白事行呆多久，得看你道行深不深，德行厚不厚。

在世眾人大多都是俗人，生死邊緣的錢賺的太容易，一不小心就容易貪心不足。

入行修德，不義之財不可求。

陳禮執曾經也是個唯物主義者，可年歲越長，見過的生死太多，在這件事情上，他不敢讓江垚繼續冒險。

這次也是他操之過急。

明明知道江垚是個叛逆的人，你越是不許她做的事，她越是要卯足了勁給你做出一番成績。

可是不管，陳禮執也做不到。

左右錫川的生意難做，或許她吃點虧，遇點挫折，自己就放棄了吧。

想到這里，陳禮執決定不再勸江垚。

等店鋪開張，他就偷偷去瞧一眼，只要江垚好好的，那就好了。

一切都來日方長。

“喂，急診嗎？告訴喬燁，我五分鐘后到搶救室支援。嗯，我有時間。好，就這樣。”

掛了電話，陳禮執給梅將英發了晚上不回去吃飯的消息，隨后扣緊了白大褂的扣子，步伐穩健地朝著外頭走去。

*

“喬大夫，患者燒傷面積太大，還有糖尿病史，情況有些危急。”

陳禮執到的時候，喬燁已經穿梭在各個病床之間忙得腳不沾地。

見到陳禮執，喬燁只是淡然地點了一下頭，就繼續投入到工作里。

陳禮執接過他手里的東西，主動上前搭話。

“舒然來了嗎？”

“爆炸中有一個重傷兒童，她在那頭盯著。”

“你需要我做什么？”

喬燁蹙眉，看了他一眼后將目光落在旁邊那個燒地已經快焦黑的人身上。

陳禮執意會。

“明白了，這個人交給我。”

他快速掃了一眼病案，又檢查了一下傷患情況。

重度燒傷且有糖尿病，滲出嚴重，血壓心跳都很不穩定。

陳禮執微微蹙眉，默默嘆了口氣。

“加大補液速度，密切觀察患者的尿量和中心靜脈壓。”

護士急忙點頭。

“好。”

喬燁目光有些復雜。

急診干久了，送來的人能成不能成，基本看一眼就能有直覺。

倒不是故意要把這種難題丟給陳禮執。

只是這種意外出事的人，家屬都比較難搞。

喬燁天生冷淡，不擅長處理這種復雜的人性。相比之下，陳禮執不僅在專業水準勝一籌，人情世故也了然于胸。

自然，交給他更合適。

顧不上陳禮執態度的異常，喬燁轉頭將注意力，落在眼前生還機會更大的男人身上。

分工完成，護士快速將靠在一起的病床隔開。

有些搶救只是在進行人道主義的表演。

隨著呼吸機拉成一條直線，陳禮執緩緩停下了手。

呼吸機的參數已經拉到最大，補液，輸血，每一個精準的動作都極其迅速，可儀器卻怎么也監測不到生命體征。

人活著，就會死。

搶救室，是一個頻繁見證生命從鮮活到衰敗的場地。

頻繁到陳禮執已經進化掉了所謂的共情。

口罩上的目光平靜和凝重。

陳禮執撐著胳膊微微垂眸，額頭上的汗珠凝成一串汗液，隨著發梢滴在了耳后。

“……死亡時間，六月二十九號，二十三點十九分。”

平靜機械的聲音，如往常無數次一樣從陳禮執口中吐出。

護士給亡者拉上白布。

喬燁松了口氣，看著陳禮執那邊停下的動作，心里竟然有種對自己判斷精準的贊美。

“繼續加壓。”

喬燁語氣輕松的囑咐護士照看病人，自己則三兩步走到陳禮執面前，打算進行些不算奚落的安慰。

死者貼在床邊的名牌一不小心落下，飄到了喬燁的腳邊。

名牌上的名字寫的歪歪扭扭，還有些潦草。

【喬麗】。

目光不經意掃了過去。

熟悉的名字，讓他心口的一陣抽搐突如其來。

指尖狂抖的瞬間，喬燁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拖入了驚恐的漩渦。

“哐當——”

剛摘下手套的陳禮執，忽然被人大力頂到了墻上。

肩膀后背猛地砸在墻面，震得他微微蹙眉，卻又覺得喉嚨口酸澀難言。

陳禮執痛得有些懵，惶然睜眼，突然發現動手的人居然是喬燁。

“喬大夫！”

護士有些摸不著頭腦。

“喬燁！你干嘛。”

一旁的葉舒然也有些懵了。

喬燁透過口罩噴出的呼吸很熱很重，連帶著喘息也格外急促。

陳禮執擰眉，不解地望著他。

喬燁緊緊揪著陳禮執的衣領，眼尾微微泛紅。

葉舒然上前抓他的手，驚訝的發現，他的手在不停的抖。

“喬燁，松手。”

理智似乎控制住了喬燁。

下一秒，攥緊的手緩緩松開。

喬燁有些無力的后退兩步，望向陳禮執的目光變得無助，迷茫。

他腳步虛浮地走到搶救室門口，扶著墻，隨后緩緩地蹲了下來……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