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里,陳禮執站在主位,左右手邊分別是葉舒然和喬燁。
喬燁此時神情嚴肅:“陳禮執,患者左側4-7肋多發性粉碎性骨折,單純心包穿刺引流恐怕不夠。”
心包穿刺可以快速緩解填塞,但如果是活動性出血,尤其是心臟或大血管的破裂,穿刺只是杯水車薪,必須開胸探查止血。
屏幕上清晰顯示著心包腔內大量液性暗區,心臟在積血的壓迫下艱難搏動,每一次收縮都顯得力不從心。
陳禮執的目光從超聲屏幕移開,落在劉小陽青澀卻毫無生氣的臉上。
“舒然?!?
陳禮執看向葉舒然,“主刀可以嗎?”
葉舒然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異常冷靜,沒有絲毫猶豫:“沒有問題?!?
陳禮執點頭。
“喬燁,你協助舒然開胸,穿刺同步進行?!?
“確定嗎?”
陳禮執說完,喬燁就又些詫異的打斷了他,“葉舒然沒有單獨主過刀,萬一……”
“確定?!?
陳禮執知道喬燁在擔心什么,給了一個篤定的眼神后又補充了幾句:“我做不了手術,你對這類案例不熟悉。舒然協助楊院做了很多次,她是最合適的?!?
葉舒然看了喬燁一眼。
“我沒問題的。”
“好吧?!?
喬燁沒有再說什么。
長針在超聲引導下精準刺入心包腔,暗紅色的血液立刻順著針管洶涌流出。
葉舒然緊盯著監護儀和引流管,接過護士遞來的手術刀,在劉小陽左側胸壁迅速劃開切口。
碎裂的肋骨斷端如同野獸的獠牙,深深刺入周圍組織,一處銳利的骨折斷端,赫然刺在右心室前壁靠近心尖的位置。
喬燁微微一愣。
“右心室前壁刺傷?!?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葉舒然卻異常沉靜。
陳禮執微微蹙眉,喬燁看著葉舒然的神色也有些緊張。
“無損傷鑷,給我縫合線和持針器?!?
葉舒然冷靜地讓陳禮執意外,她的指令清晰簡潔,很快器械護士迅速將所需器械拍入她手中。
葉舒然的手穩得像最精密的儀器。
精準地穿過破口邊緣相對健康的組織,動作輕柔卻有力,既要止血,又不能勒斷脆弱的心肌纖維。
“血壓?”
葉舒然頭也不抬地問。
“九十,五十五。已經維持住了!”
喬燁看了一眼儀器。
葉舒然全神貫注,額頭的汗珠滲了一層又一層,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凝固的仿佛不只有血液。
監護儀的滴答聲和吸引器的嘶嘶聲在手術室里形成回響。
終于,當最后一針打結,葉舒然輕輕松開了鑷子。
沒有出血。
“清理胸腔,徹底止血,放置引流管。”陳禮執目光中帶著贊許,“葉大夫,做得好!”
喬燁也松了口氣,隨著胸腔被逐層關閉,手術室內的氣氛終于從極致的緊繃中緩和下來,彌漫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和欣慰。
“準備送ICU?!?
手術室外漫長的煎熬似乎終于迎來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葉舒然走出宣布劉小陽脫離生命危險。
在樓梯間冰冷的臺階上抽煙的江垚,也聽到了幾聲稀稀拉拉的喜極而泣。
眼淚隨著手里的煙灰無聲地滑落,滾燙地砸在冰冷的水泥臺階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煙灰掉在腳邊,各種機械門的開合聲隱約傳來。
江垚有些淡漠的起身,拍了拍身上逐漸干涸的污漬。
“吱嘎——”
準備下樓的時候,安全通道的門被推開。
陸辛夷探出身體,帶著些許尷尬和驚訝道:“垚垚,小陽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嗯?!?
江垚僵硬地轉過身,擠出一個微笑,“那很好了,沒有沾染我的晦氣?!?
“垚垚……”
“陸師姐,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江垚垂眸看了一眼陸辛夷手上的保溫桶,“麻煩和我哥說一聲,我不等他了?!?
“哎?!?
陸辛夷似乎還想解釋什么,可江垚已經三兩步竄下了樓梯。望著她的背影,陸辛夷張了張嘴,眼里露出一絲淡淡地愧疚。
*
周末得去買輛二手車。
下樓的時候,江垚在心里這樣想著。
錫川回的匆忙,寄人籬下只是權宜之計,做了幾個生意手上有了點錢,自然要先騰出部分來給改善自己的生存空間。
一個做殯葬的老板連個黑面包都沒有,搬運東西也著實不方便。
她自然也是不愿意一直蹭陳禮執的漂亮車。
江垚將煙頭擰在窗臺的外頭,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陳禮執。
這個人絕對是克她。
此刻她不知道是應該感慨陳禮執醫術高明,還是應該心疼自己失去了一筆生意。
算了,人還是不要活得這么刻薄。
畢竟星盤有十二宮,不能只盯著財帛。
挽救生命是好事,人還是得多行善積德。
江垚已經快步走到了醫院主樓外的黑暗里。
夏日夜里的悶熱帶著濕氣的撲面而來,吹得她鼻子一癢,也吹散了點樓梯間里殘留的煙味和淚水的咸澀。
剛走下醫院大門前的幾級臺階,一聲帶著點慵懶戲謔的汽車喇叭聲就在旁邊響起。
“滴滴?!?
江垚循聲望去,就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suv,囂張地停在臨時停車區。
車窗降下,露出邱智悉那張好看卻又帶著點欠揍笑意的臉。
“喲,江老板,這造型挺別致???”
邱智悉桃花眼微挑,盯著江垚胸口那塊已經半干但仍顯狼狽的粥漬上,“行為藝術?還是錫川最新的潑墨時尚?”
“去你媽的?!?
江垚腳步頓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少在這幸災樂禍?!?
邱智悉推開車門,長腿一邁就下了車。
他沒穿外套,身上只套了一件質感很好的老頭背心,寬松的胳肢窩縫里,漏出幾塊標準的、干凈的腹肌。
身上混合著淡淡煙草和沐浴露的味道很清雅,江垚低頭,看清了他手里居然提著的簡陋塑料袋。
里面是個一次性的透明塑料碗,看著格外眼熟。
“誰幸災樂禍了?”
邱智悉挑眉,把手里的袋子往江垚面前一遞,“喏,路過丁小,看到那家你念叨過的敲餛飩還開著,順手買了碗?!?
江垚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