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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煩人的荷爾蒙

車子拐了個彎,從地下車庫一路繞了上去。

錫川雖然離滬市不遠,卻只是一個地級市下的小鎮,從城市建設到消費習慣都和滬市有著天壤之別。

這些年經濟下行,加上疫情作祟,留在錫川的人年輕人越發的少。

而老一輩,也隨著自然規律,一個個邁進了生死邊緣。

正下午的時候,大路上居然連車流都看不見。

從高鐵站開到鎮上,隨處可見的都是不亮燈服裝店,和貼著轉讓字樣的小餐館。

江垚越看越覺得胸口堵得慌,索性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陳禮執透過反光鏡看她。

“垚垚。”

“干嘛。”

陳禮執轉動方向盤,扭頭撇了她一眼。

“怪我嗎?”

“怪你干嘛。”

“怪我趁火打劫,非要你回來。”

“我哪敢,拿人手短,你現在可是我的債主。”

江垚睜眼,將頭別到車窗外側,望著十字路口一家卷著門簾的奶茶店。

這個位置從風水的角度上說算是“大煞”,如果不是命硬的店主是壓不住這個位置的。

不過,如果這個位置開一個白事鋪,倒是一種以毒攻毒的特殊破局法。

陳禮執盯著她看了兩秒,隨后若無其事地將攤開的手輕輕擱在方向盤上,語氣帶著刻意的溫和,主動打破了僵局。

“我沒有告訴媽媽。”

“什么。”

“你問我要錢的事,我沒有告訴媽媽。”

“真的嗎。”

江垚淡淡地應了一聲,“那太好了,是喜事啊。”

“我其實很高興。”

陳禮執屏蔽了江垚語氣里的陰陽怪氣,“你遇到事情愿意找我,這說明,我在你心里還是重要的。”

哪是愿意,她根本就是沒招了。

江垚心里這樣想著,一邊轉頭神色古怪地看著陳禮執。

陳禮執也轉頭看著她。

在江垚印象里,陳禮執一向都是冷靜克制,什么情緒都不太顯露。可當下不知為何,江垚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目光透著一種殷切,好像是急需在確認什么事情。

她的心克制不住蹦跶了一下。

草。

煩人的荷爾蒙。

陳禮執總能用最溫和,最體面的方式消解一切尷尬。

耳濡目染,江垚靠著從陳禮執身上學來的套路,依樣畫葫蘆往來于生意場,受益匪淺。

“能不重要嗎?”

江垚語氣騷騷的。

“一個屋檐下呆過,一個被窩里睡過,還叫過同一對夫妻爸爸媽媽。”

江垚目光帶著點刻薄,抬頭盯著陳禮執的薄唇,“沒人比我們的關系復雜了吧。——哥哥!”

陳禮執嘴角勾起,“五年不和我聯系,一開口就是借錢,還不許我問問嗎?”

“你有完沒完?”

江垚有些惱羞成怒。

轉頭卻看到陳禮執在笑。

“垚垚,你對我能不能溫和一點?”

江垚無語了。

她并不是故意找麻煩。

只是這幾天過得太憋屈,她需要給情緒找一個借口。

“越老越不正經,不和你說了。”

陳禮執頓了頓繼續道:“憑我對你的了解,如果不是實在遇到了解決不了的麻煩,是不會開口問我借錢的。”

開始了。

江垚的太陽穴開始痛。

陳禮執踩下了剎車,神色平和,語氣慈祥。

“能告訴我你遇到什么事了嗎?”

是福不是禍,陳禮執的盤問躲不過。

在高利貸逼到門店,江垚逃無可逃險些跳江的時候,是陳禮執轉來的三十萬救了她的狗命。

“你能不問嗎?”

江垚只花了半秒鐘,就放棄了和陳禮執,“好好溝通”這個賽道。

陳禮執皺眉。

透過頭頂頂反光鏡撇她,看到她擰著眉,繃著脖子,嚴肅地像一個打坐的高僧。

紅綠燈從兩位數退成一位數,最后露出耀眼的綠光,陳禮執若無其事地發動汽車駛過路口。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那我現在一頭撞死。”

江垚平靜地說瘋話。

陳禮執微微挑眉。

“五年了還這么犟。”

“那咋了。”

她故作輕松地緩和氣氛,“頭上倆漩,耳骨反著長,我這叫天生犟種。”

“還挺得意?”

“當然,犟種自然有犟種的優勢,我要是不犟,我也沒法在滬市混下去。”

陳禮執望著眼前變綠的信號燈,嘆息里多了太多復雜的情緒。

他一腳油門,從十字路口直行了過去。

“行啊,你在我這這么說沒問題,那媽媽那,你打算怎么說?”

陳禮執很快就搬出了尚方寶劍。

說什么。

有毛好說的。

“不說啊。”

江垚呼吸重了一分。

“我又不打算住家里,所以她知不知道的都不重要。”

陳禮執終于收了笑容。

“不住家里住哪?”

“隨便找個男朋友住他家里。”

“江垚。”

見陳禮執真的拉長了臉,江垚老實了。

“租房啊,我還能住哪?”

陳禮執的臉終于沒那么嚇人了。

“我留在家里多礙眼啊,我可不愿意自討沒趣。”

“垚垚。”

江垚直接不耐煩地打斷了陳禮執,即將到來的說教。

“她看不上我,每次和她說話都費勁。梅教授不愿意和我臨床調研,我也不能和她頭腦風暴。談什么都是啞巴講說書,瞎子逛青樓,還是互不干涉的好。”

機關槍似的一段反駁,聽得陳禮執啞口無言。

“說貫口相聲呢?我看你這五年去的是天津吧。”

“嗯,睡了不少天津肌肉男,在床上學的。”

江垚渾身沒骨頭似得歪在副駕上,用余光偷看陳禮執,見他神色不變,又添了三分氣悶。

她和梅將英的關系與其說是母女,還不如說是被迫寄生肉體的害蟲和宿主。

青春困頓,總會有一腳踏空的時候。

一個書香門第培養出來的才女,卻嫁給了末流暴發戶。

不出意外的,梅將英和江城東的婚姻破滅,且結束的很不體面。

離婚后江城東化身滬上小開,往來于盤頭大姨的麻將桌上,推杯換盞。

而梅將英事業一路長虹,很快和在西京做醫生的,陳禮執的爸爸對上了眼。

而自己這個玩意兒,就妥妥成了女強人再婚之路的一個拖油瓶。

按梅將英的話說,江垚這條小蛆蟲,完美繼承了她爸的自私自利,玩世不恭,世俗叛逆,半點沒有繼承梅家的風骨。

從小到大,學習學習不成,闖禍闖禍第一。

別人是草窩里飛金鳳凰,到了江垚這兒,就成青鸞蛋里孵麻雀。

也許真的有基因選擇一說,江垚的腦瓜子在讀書這件事上永遠都不開竅,初中數學堪比天書,英文單詞更是一連串記不住的符號。

江垚努力過,也曾有過熬夜奮筆疾書。

可是效果甚微,久而久之,她自己也放棄了。

讀書本就有三分天注定。

江垚覺得沒必要逆天而為,委屈自己。

梅將英見她破罐子破摔便越發窩火,將教育江垚不利的責任一股腦扣在了江城東的頭上。

而對江垚來說,雖然花哨老頭江城東也不是什么好人,說話卻比疾言厲色的梅將英中聽。

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

自己再不濟,那也是她和江城東媾和出來的結晶,怎么就成了她清流人生的污點?

有本事生,沒本事養,光怪男人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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