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垚眨眨眼。

“那個喬燁，你覺得有戲嗎？”

陳禮執(zhí)搖頭。

“你潑了人家一頭鴨血粉絲，還想著做人生意？”

江垚聳聳肩。

“不試試怎么知道？萬一人家愿意呢。”

陳禮執(zhí)眼里滿是無奈。

“你還是別打喬燁主意了。”

“你又來了！”

江垚無語，“我試試總不吃虧吧，像你這樣，我怕是一個生意都做不成。”

“這次不是我泄氣，是喬燁絕對不可能花很多錢，在他母親喪事上。”

江垚一愣。

“為什么？”

“喬燁和他母親，關(guān)系很不好。”

也和母親關(guān)系不好？

那可真是太巧了。

江垚的眼皮一跳，笑容忽然僵硬在了臉上。

陳禮執(zhí)嘆了口氣，“他爸好賭，早年欠了高利貸被打的瘸了一條腿。她媽離婚后，錢都拿去填他爸的窟窿，為了養(yǎng)孩子，只能去夜場做生意。”

江垚的手無意識地握緊了瓶子。

陳禮執(zhí)的呼吸加重了一些，“喬燁這樣的家庭出身，能考進西京醫(yī)學院，那靠的是實打?qū)嵉挠渤煽儯€有在急診，門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積累出來的經(jīng)驗。這樣的人太務實，太功利，不會選擇把錢花費在沒有意義的儀式上。”

“真的嗎？”

江垚卻不這么認為。

無情的人未必真無情。

就像耽美小說里的恐同即深柜。

“陳禮執(zhí)，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嗯哼？”

陳禮執(zhí)饒有興趣地望著她。

江垚舉著飲料，眉宇間都是志在必得。

“我賭喬燁最后一定會在我這里成交。”

“行啊，如果你真的能做成，我就答應你，再也不干涉你在錫川的生意。”

陳禮執(zhí)笑吟吟抱著胳膊。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喬燁坐在太平間的地板上，垂著手，低著頭，像一個僵硬的軀殼。

死亡可以消解一切解決不了的矛盾，并將所有復雜難言的情緒化成一個叫做“哀悼”的，純粹的感情。

雖然哀悼本身不受歡迎，可它卻又普遍存在。

尤其對于喬燁這樣自詡六親緣淺，冷漠寡淡的人來說，親緣成了一種無法逃避的枷鎖。

葉舒然走到了喬燁身邊，靠著墻，緩緩坐了下來。

喬燁消沉的目光有了一絲回暖。

“還好嗎？”

葉舒然雙手交疊，放在膝蓋間，馬尾辮松松地扎在腦后，發(fā)梢捶在肩頭，與她深邃的眼珠一樣油量烏黑。

“不太好。”

喬燁攥緊了手，“陳禮執(zhí)呢。”

“帶那個小丫頭離開了。”

葉舒然聳聳肩，忍不住瞥了喬燁一眼，“你不應該打陳禮執(zhí)，現(xiàn)在不是我們可以和他翻臉的時候。”

“我知道。”

喬燁淡漠的挑眉，“借個由頭揍他而已，這么多年了，私人恩怨只能憋在心里，難得有機會讓我出出氣。”

葉舒然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喬燁抬頭，“舒然，‘意外橫死的人下輩子很難投胎到人身’，你說這是真的嗎？”

葉舒然皺眉。

“那小丫頭說的？”

喬燁輕笑一聲。

“你打了陳禮執(zhí)，她自然想法子膈應你。”葉舒然似乎對江垚印象不佳，“不過，那丫頭也夠損的，這種話都編排的出來，倒是和陳禮執(zhí)一樣，是個道貌岸然的主兒。”

“她也沒說錯。”

喬燁仰起頭將后腦勺靠在白墻上，“我的確是個虛偽，自私，極度利己主義的人。對我們這種原生家庭來說，不具備這些品質(zhì)，根本無法青云直上。”

葉舒然沉默了一瞬。

“阿姨的后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喬燁干笑一聲，“她活著的時候我也沒關(guān)心過什么，死了有什么好處理的。磕頭，扶靈，守喪，上香。不覺得虛偽嗎？”

喬燁疲憊地閉上眼。

“反正都是不孝子，不如徹底不孝把。”

他的聲音越發(fā)沙啞，緩緩將頭埋進了膝蓋中間。

葉舒然望著喬燁，神色晦暗不明。

“喬麗的家屬在哪？”

就在喬燁情緒蒼白到不知所措的時候，太平間忽然闖進來一個背著黑色長包，帶著帽子的年輕女人。

喬燁揉了揉發(fā)紅的眼睛，撐著地面起身。

“我是，請問您是？”

“哦，我是入殮師王西。”

王西上前一步，從自己的胸口掏出胸牌遞給喬燁，見葉舒然穿著白大褂，又拿出一張名片塞進她手里。

“我來幫喬麗入殮的。”

喬燁微微蹙眉。

“我好像沒有叫人過來。”

“叫不叫的，事情不都得有人辦嗎？”

王西見慣了這樣的場面，自然知道如何應付戒備和試探，她嫻熟的打開工具箱，理所當然地走進了喬燁身后的停尸間里。

果不其然，喬燁并沒有阻止，只是默默地注視著她的行為。

葉舒然捏著王西的名片，目光落在了王西名字最后頭的四個字上——「里河殯葬」。

她忽然想起，白天開車路過丁實小邊十字路口的時候，原本奶茶店的位置換了個門頭，好像做的就是白事。

“喬燁，事情總是要有人辦的。”

葉舒然默默地走到喬燁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口，“阿姨是爆炸燒傷走的，樣子不太好看，處理一下也好。”

王西聽到了葉舒然的話，抬頭應道。

“是這個道理，人來這個世界上走一遭，總是希望自己能體體面面的。”

葉舒然抬頭，“你做一場多少錢？”

“錢不錢的，等做完再說。”

王西一如往昔伸手準備開工，沒想到卻被拽住了袖子。

葉舒然的臉上掛著從容淡定的微笑，“還是先聊好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您說呢。”

王西目光從葉舒然的行頭上掃過，“入殮可不是錢貨兩訖，特殊行業(yè)自然有它的規(guī)矩。”

葉舒然微微蹙眉，剛想說什么，卻聽到王西輕笑了一聲。

“不過沒關(guān)系，你要價格我報給你就是了。一般一場一千八百，但這個情況復雜，恐怕得翻倍。”

葉舒然猶豫了一瞬。

“正常不都是一千左右嗎？”

“你也說了，正常一千左右。”

王西撇了葉舒然一眼，“這個情況，你可以去外頭問，市面上能有幾個人接，能接的又是什么價格。”

不等葉舒然回答，王西已經(jīng)把剪刀丟回了工具箱。

“不情不愿的就罷了，我只是幫朋友的忙，本來就不打算收錢。家屬如果疑神疑鬼，我倒也不用自討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