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風卷著槐花香氣穿過京城街巷，醉仙居的銅鈴在午后陽光里叮咚作響。蕭悅正趴在柜臺后核對賬目，指尖劃過伙計新制的“績效考核表”，嘴角忍不住揚起笑意。自從推出“王爺同款微辣鍋”，店里生意越發紅火，連帶著后院腌制的酸梅湯都成了搶手貨——據說不少勛貴子弟是沖著“解王爺同款辣味”來的。

“老板娘，街口張屠戶送了新鮮的黃喉來，說是按您說的，片得比紙還薄?！毙』镉嬵嶎嵟苓M來，手里捧著個蓋著棉布的托盤。

蕭悅抬眼，瞥見他袖口沾著的油漬，想起這孩子原是柳氏院里打發來的粗使小廝，當初還被指使著往湯里撒沙子，如今卻被她用“月錢翻倍+提成”的規矩馴得服服帖帖。她接過托盤笑道：“告訴他，今晚收工后讓賬房多算五十文辛苦錢?！?

正說著，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夾雜著孩童的哭嚎與婦人的咒罵，像是有人在街邊起了爭執。蕭悅皺眉起身，她對這京城的治安本就存著戒心，原主記憶里，這地段雖不算偏僻，卻常有地痞流氓滋事。

“我去看看?！彼テ鸫钤谝伪成系乃厣L，剛邁出店門，就見幾個蓬頭垢面的孩子正圍著一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撕扯，其中一個梳雙丫髻的小姑娘哭得最兇，嗓子都快啞了：“把我弟弟還給我！你這個壞人！”

那漢子滿臉橫肉，抬腳就往孩子身上踹去：“哪來的小野種，也敢攔你爺爺的路！”

蕭悅眼神一凜，前世在特警隊處理過不少拐賣兒童的案子，這漢子懷里揣著個昏迷的小男孩，衣襟上還沾著可疑的藥粉，顯然不對勁。她沒多想，身形如貍貓般竄過去，在漢子踹中女孩的瞬間，屈起手指精準地叩在他膝蓋彎的麻筋上。

“嗷——”漢子腿一軟，抱著的男孩差點摔在地上。蕭悅順勢接住孩子，指尖探向他鼻息，果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迷藥味。

“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閑事！”漢子又驚又怒，擼起袖子就要撲過來。周圍漸漸圍攏了看熱鬧的人，卻沒人敢上前——這漢子是街口有名的潑皮王二，聽說背后有大人物撐腰，尋常百姓避之不及。

蕭悅將昏迷的男孩交給身邊的小姑娘，轉身時臉上已沒了笑意：“光天化日之下強搶孩童，王法何在？”

“王法？”王二啐了口唾沫，“老子就是王法！這小雜種欠了老子賭債，拿人抵債天經地義！”他說著就要去搶孩子，手腕卻被蕭悅反手扣住。

熟悉的擒拿姿勢讓王二瞬間僵住，那力道像是鐵鉗般嵌進骨頭縫里，疼得他額頭冷汗直冒。蕭悅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只有他能聽見的寒意：“懷里的迷藥是城西‘黑風寨’的吧？去年我在南邊緝拿的人販，用的就是同款?！?

王二瞳孔驟縮。黑風寨是京城地下勢力的總稱，尋常潑皮根本沒資格知道這名號。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子絕非普通商戶，臉色頓時煞白：“姑、姑奶奶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孩子是哪家的？”蕭悅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指節泛白。

“是、是東邊貧民窟張大娘的孫子……”王二疼得話都說不囫圇，“是柳、柳府的管家讓小的……”

話沒說完，他突然慘叫一聲，手腕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垂下去——蕭悅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干脆利落地卸了他的關節。

“把他綁了送順天府?！彼牧伺氖郑路鹬皇菗鄣艋覊m，“就說抓到個人販子，身上搜出的迷藥，正好讓府尹大人查查源頭?！?

圍觀人群里頓時爆發出叫好聲。幾個孩子怯生生地圍過來，剛才哭嚎的雙丫髻女孩撲通跪下：“多謝姐姐救命之恩！”

蕭悅扶起她，這才發現女孩褲腿破了個大洞，膝蓋上滲著血。懷里的小男孩也悠悠轉醒，揉著眼睛喊“姐姐”。她心里一軟，招手讓店里的伙計：“把這幾個孩子帶進后院，找身干凈衣裳，再端幾碗熱湯來。”

后院的柴房被臨時打掃出來，蕭悅看著孩子們狼吞虎咽喝著肉湯的樣子，眉頭卻越皺越緊。雙丫髻女孩叫春桃，今年才十歲，弟弟石頭剛滿六歲。她說這一片最近總丟孩子，前幾日鄰居家的阿柱也不見了，聽說被人販子拐走的孩子，最后都會出現在城南的廢棄倉庫。

“那些壞人可兇了，有次我偷偷跟著看，見他們把孩子塞進大木箱里，上面還蓋著‘瓷器’的封條?！贝禾椅亲樱∧樕蠞M是與年齡不符的警惕，“大人們都不敢管，說那些人背后有官老爺撐腰。”

蕭悅指尖敲擊著桌面，腦子里飛速運轉。柳氏能指使王二做這種勾當，說明這拐賣團伙背后定然牽扯著勛貴勢力。原主記憶里，七王爺李肅嚴似乎一直在暗中調查京城治安，只是苦于沒有證據。

她抬眼看向幾個孩子，他們雖然衣衫襤褸，眼神卻亮得很，尤其是春桃，說起街巷布局時條理清晰，連哪家墻根有狗洞都記得一清二楚。蕭悅忽然想起前世警隊發展的線人網絡，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你們想不想報仇？”她聲音放得柔和，“想不想把被拐走的小伙伴都救出來？”

孩子們齊刷刷抬頭，春桃攥緊拳頭：“想！可是我們人小力薄……”

“人小才好?！笔拹傂α耍瑥膽牙锩鰩状呛J，“你們幫我個忙，每天在街上游蕩的時候，留意那些陌生人——尤其是背著大包袱、眼神躲閃的，還有經常往城南倉庫去的馬車。看到什么可疑的，就來醉仙居告訴我。”

她將糖葫蘆分給孩子們，又補充道：“每條有用的消息，我給你們一個肉包子。要是能找到人販子藏孩子的地方，我就請你們吃一個月的醉仙居火鍋。”

“真的？”石頭眼睛瞪得溜圓，手里的糖葫蘆差點掉在地上。

“姐姐從不騙人。”蕭悅從賬房取來幾張粗糙的草紙，用炭筆簡單畫了個表格，“你們分成三組，春桃帶一組盯守城南路口，石頭帶一組看住倉庫后門……”她快速分配著任務，甚至畫出了簡單的暗號手勢，“記住，千萬別打草驚蛇，一旦發現危險就立刻跑，安全最重要?！?

孩子們聽得聚精會神，小臉上滿是使命感。春桃突然舉手：“姐姐，我們這算不算……嗯，算不算你的兵？”

蕭悅一愣，隨即笑道：“算！你們就是我蕭悅的‘小丐幫’，將來破案了，個個都有賞！”

等孩子們揣著新領的任務跑出門時，夕陽已經染紅了半邊天。蕭悅站在門口望著他們消失在巷口的身影，心里清楚，這步棋雖然冒險，卻是目前唯一能接近真相的辦法。

而此刻，七王府的書房里，暗衛正單膝跪地，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王爺，城南那伙人販的窩點附近，突然多了幾個行蹤詭異的孩子。他們分組盯梢，用的暗號和咱們暗衛的層級劃分……幾乎如出一轍?！?

李肅嚴正翻看著密報，聞言抬眸。燭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不清情緒。他指尖摩挲著玉佩，想起那日選妃宴上，蕭悅用醋壺淋出凹槽的冷靜；想起她開火鍋店時制定的那些古怪卻有效的規矩；想起她敢在朝堂上引用《大靖稅法》駁斥太子黨的膽識。

“查清楚是誰指使的?！彼曇羝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卑敌l頓了頓，又道，“據眼線回報，那些孩子都往醉仙居跑，領頭的那個小姑娘，今日還被七王妃帶回了店里……”

李肅嚴翻密報的手停住了。他想起蕭悅那雙總是帶著笑意卻藏著鋒芒的眼睛，想起她能在新婚夜識破書房暗格的敏銳。一個前朝特警的靈魂，一個深諳律法與人心的女子，會用孩子做眼線，倒也不算奇怪。

他忽然想起暗衛呈上的那張從春桃懷里搜來的“小丐幫組織結構圖”。粗糙的草紙上，用炭筆歪歪扭扭畫著三個圓圈，每個圓圈里都寫著名字，箭頭指向不同的地點，竟與他暗衛營的布防圖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有意思。”李肅嚴低聲自語，將那張草紙撫平，壓在密報之下。三年來，這是第一個能讓他覺得“有意思”的女子。

窗外的月光穿過窗欞，落在他指尖的玉佩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暗衛悄然退下時，分明看見王爺拿起那張草紙，看了足足半柱香的時間，嘴角似乎還勾起了一絲極淡的弧度。

而醉仙居的后院里，蕭悅正對著一張京城地圖標注記號。春桃剛帶回消息，說看到三輛蓋著“瓷器”封條的馬車進了城南倉庫，趕車的漢子耳后有塊月牙形的胎記——那正是原主記憶里，柳氏陪房周管家的特征。

她用筆在倉庫位置畫了個紅圈，眼底閃過冷冽的光。柳氏，你想用孩子的命填你的富貴路，那我就先掀了你的戲臺。

夜風從門縫鉆進來，吹動燭火搖曳。蕭悅沒注意到，窗外的槐樹上，一片葉子悄然飄落——那是王府暗衛傳遞消息的信號。而她放在桌角的炭筆旁，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銅錢，正是那日退朝后，她蹦跳著數過的新賺的銅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