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開業第二天，天還沒亮，西大街就排起了長隊。有昨天沒吃到的食客，也有聽聞名聲特意趕來的，隊伍從店門口一直蜿蜒到街角，活像條貪吃的長蛇。

蕭悅正指揮伙計搬新到的酸梅湯，青禾捧著賬本跑過來，臉頰紅撲撲的：“王妃，昨天一天的流水就有五十兩！除去成本，凈賺三十兩呢！”

“不錯。”蕭悅接過賬本翻了兩頁，目光在“雅間消費”那一欄停住——李肅嚴昨天沒付錢，只讓隨從留了句“記賬上”。她指尖敲了敲紙頁，唇角彎起個促狹的弧度，“去，把昨天王爺的賬算清楚，今天給他送份‘謝禮’。”

青禾眨眨眼：“送什么？”

“就送咱們新熬的特辣鍋底，再配上毛肚黃喉，告訴他這是‘VIP專屬加餐’。”蕭悅壓低聲音，“記得多放兩把朝天椒。”

她倒要看看，那位冷面王爺昨天強撐的“尚可”，到底是真能吃辣，還是死要面子。

后廚很快打包好食盒，蕭悅親自提著往七王府去。剛走到街角，就聽見幾個婆子聚在槐樹下嚼舌根。

“聽說了嗎？七王妃放著好好的王府不住，非要拋頭露面開什么火鍋店，簡直丟盡將門臉面！”

“我還聽說啊，那店里賣的東西不正經，什么‘毛肚’‘黃喉’，聽著就嚇人，指不定是用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做的呢！”

“依我看啊，就是被王爺冷落了，急著賺外快想勾引人呢……”

話音未落，蕭悅已經站到她們面前，食盒“咚”地放在石桌上：“幾位大媽說得熱鬧，不如隨我去醉仙居坐坐？正好讓你們看看，我那‘不干凈’的東西，是不是比你們嚼舌根的唾沫干凈。”

婆子們嚇得一哆嗦，抬頭見是七王妃，臉唰地白了。為首的胖婆子強裝鎮定：“王妃恕罪，我們也是聽別人說的……”

“聽誰說的？”蕭悅挑眉，目光掃過她們腕上統一的銀鐲子——那是柳氏陪房的記號，“是柳夫人讓你們來‘傳話’的？”

胖婆子眼神閃爍，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蕭悅懶得跟她們糾纏，提起食盒轉身就走，聲音卻像淬了冰：“回去告訴柳氏，想抹黑我，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名聲。要是再讓我聽見這些屁話，我就把她給我送‘安神香’的事，捅到御史臺去。”

婆子們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了。

蕭悅哼了聲，提著食盒繼續往前走。柳氏這招也太拙劣了，想用流言蜚語逼她關店？做夢。

進了王府，通報的侍衛眼神怪怪的，像是憋著笑。蕭悅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是李肅嚴壓抑的咳嗽。

“王爺，這是醉仙居送來的……”隨從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

“扔了。”李肅嚴的聲音沙啞，像是被什么嗆到了。

蕭悅推門進去時，正看見李肅嚴背對著她站在窗邊，玄色常服的后襟微微起伏。書桌上散落著幾片辣椒皮，地上還有個摔碎的茶盞，空氣中飄著濃郁的麻辣味——看來他已經提前“驗貨”了。

“王爺這是不喜歡？”她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早說啊，我讓廚房做清湯的。”

李肅嚴轉過身，臉色比平時更冷，耳根卻泛著不正常的緋紅，連眼尾都染上點薄紅。他攥著帕子的手指關節發白，喉結滾動了兩下才開口：“王妃倒是清閑，不去管你的店，反倒來王府尋釁。”

“哪敢啊。”蕭悅把食盒往桌上一放，笑瞇瞇地打開，“這不是怕王爺昨天沒吃夠嗎？特意加了料，保證夠味。”

她故意把“夠味”兩個字說得很重，目光直勾勾盯著他泛紅的耳根。前世在特警隊，她最擅長的就是擊潰嫌疑人的心理防線，對付這種死要面子的，就得往痛處戳。

李肅嚴的眼神像淬了冰，卻沒再讓扔。他走到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夾了片毛肚就往嘴里送——這次沒蘸料，顯然是想證明自己不怕辣。

結果剛嚼兩口，他就猛地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額頭上瞬間冒出汗珠。那模樣哪還有半分平日的冷峻，倒像個偷吃辣椒被嗆到的小孩。

蕭悅看得直樂，還是遞了杯酸梅湯過去：“王爺，逞能傷身啊。”

李肅嚴一把奪過杯子，仰頭灌了大半，冰涼的酸梅湯順著脖頸滑進衣領，留下幾道水漬。他喘了口氣，惡狠狠地瞪著蕭悅：“本王無礙。”

“是是是，王爺無礙。”蕭悅憋著笑，幫他把清湯鍋底推過去，“那吃點清湯的墊墊？”

李肅嚴卻偏不，又夾了塊黃喉扔進紅湯里，燙熟了硬塞進嘴里，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偏要擠出個云淡風輕的表情：“味道尚可。”

蕭悅算是看明白了，這位王爺不僅冷面，還犟得像頭驢。她索性不再勸，坐在對面看他一邊猛灌酸梅湯，一邊跟紅湯鍋底死磕。

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落在他汗濕的發梢上，泛著細碎的金光。蕭悅忽然發現，他這副模樣，比平日里那副拒人千里的冷臉順眼多了。

“對了，昨天那個吏部尚書家的公子，沒再來鬧事吧？”李肅嚴忽然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

蕭悅搖搖頭：“沒來。不過倒是派了幾個婆子在街頭造謠，被我趕跑了。”

“太子那邊不會善罷甘休。”李肅嚴放下筷子，指尖在桌面上畫了個圈，“吏部尚書掌管官員考核，最近正在查京畿衛的軍餉賬目，你爹的舊部里，有人被他抓住了把柄。”

蕭悅心頭一凜。她就說那公子鬧事來得蹊蹺，原來是想借題發揮，把火燒到蕭靖遠身上。

“多謝王爺提醒。”她收起玩笑的神色，“我會留意的。”

李肅嚴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么，低頭繼續跟那碗紅湯較勁。只是這次，他夾菜的動作慢了些，也悄悄往清湯鍋里多放了些食材。

蕭悅看著他別扭的樣子，忽然覺得這樁交易婚姻，好像也沒那么難熬。

正想著，暗衛忽然從房梁上落下，單膝跪地：“王爺，太子在府中宴請百官，說是要商議賑災事宜，實則……”

“實則是想拉攏人心，給本王難堪。”李肅嚴打斷他，語氣恢復了平日的冷冽，“知道了，下去吧。”

暗衛消失后，書房里陷入沉默。蕭悅收拾著食盒，忽然聽見李肅嚴低聲道：“那酸梅湯……不錯。”

她愣了一下，轉頭看見他耳根的緋紅還沒褪盡，嘴角卻抿成個不自然的弧度。

“王爺喜歡，我讓店里每天給您送一壇。”蕭悅忍著笑，“正好解辣。”

李肅嚴“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回到醉仙居，剛進門就看見掌柜的在跟個穿青布衫的書生爭執。那書生抱著個算盤，梗著脖子喊：“我明明點了一份毛肚，你卻收了兩份的錢，這不是坑人嗎？”

掌柜的急得滿臉通紅：“小公子，您確實點了兩份啊！”

蕭悅走過去，拿起賬單看了看，又看了看書生桌上的空盤子，忽然笑了：“這位公子，您是不是記錯了？我們的毛肚是論份賣的，一份四兩，您這盤子里的殘渣，至少有八兩呢。”

書生臉色一白，眼神閃爍：“我……我沒有！”

“要不要我讓伙計把后廚的稱重記錄拿來給您看看？”蕭悅語氣輕松，目光卻帶著審視，“或者，我們去官府評評理，讓官差來算算，您這肚子能不能裝下兩份毛肚？”

書生嚇得臉都綠了，扔下錢就想跑，被蕭悅叫住：“等等。”

她拿起桌上的算盤，撥了撥珠子：“你這算盤不錯，是西洋傳來的吧？可惜啊，心術不正，再好的算盤也算不清良心賬。”

書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抱著算盤灰溜溜地跑了。

掌柜的擦了擦汗：“王妃，您怎么知道他在撒謊？”

“你看他袖口的墨跡，是剛沾的朱砂，指縫里還有銀粉——這是賬房先生的標配。”蕭悅解釋道，“而且他剛才算錢的時候，手指在‘二’的位置停頓了三次，明顯是心里有鬼。”

周圍的食客聽得連連點頭，紛紛稱贊王妃明察秋毫。

正說著，青禾匆匆跑進來，手里拿著張紙條：“王妃，門口有人送來這個，說是給您的。”

蕭悅展開紙條，上面只有一行字：“柳氏在御史臺遞了狀子，告您敗壞門風。”

字跡潦草，像是匆忙寫就的。

蕭悅捏著紙條，眼神沉了沉。柳氏這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啊。

“掌柜的，今天提前打烊，讓伙計們都回去休息。”蕭悅吩咐道，“青禾，跟我去趟御史臺。”

她倒要看看，柳氏能拿出什么證據。

到了御史臺門口，剛下車就看見柳氏和蕭柔站在臺階上，正跟個白胡子御史說話。蕭柔哭得梨花帶雨，柳氏則一臉痛心疾首。

“王御史，您可得為我們蕭家做主啊！悅兒她……她實在太不像話了！”柳氏抹著眼淚，“放著王妃的尊榮不要，非要去開那種拋頭露面的鋪子，還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這要是傳出去，我們蕭家的臉都要被丟盡了！”

王御史捋著胡子，皺著眉頭：“柳夫人，此事非同小可，沒有證據可不能亂說啊。”

“我有證據！”蕭柔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從袖中拿出塊玉佩，“這是我在醉仙居門口撿到的，是太子殿下賞賜給吏部尚書家公子的，如今卻出現在那里，可見姐姐跟他們來往密切！”

柳氏立刻接話：“是啊是啊！說不定，她開那火鍋店就是為了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勾結，危害朝廷啊！”

蕭悅站在臺階下，冷冷地看著她們演戲，直到她們說完，才慢悠悠地開口：“母親和妹妹這戲演得不錯，就是劇本太爛了。”

柳氏和蕭柔嚇了一跳，回頭看見蕭悅，臉色都變了。

“悅兒，你……你怎么來了？”柳氏強裝鎮定。

“我再不來，恐怕就要被母親和妹妹扣上‘勾結亂黨’的罪名了。”蕭悅走上臺階，看著王御史，“王御史，民女有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柳氏和蕭柔的誣陷。”

王御史愣了一下：“哦？王妃請講。”

“首先，這塊玉佩確實是吏部尚書家公子的。”蕭悅拿起玉佩看了看，“但他前天在醉仙居鬧事被我趕跑了，想必是那時候落下的。至于勾結，更是無稽之談，我倒是有證據證明，柳氏和太子黨來往密切。”

她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王御史：“這是柳氏最近三個月的賬目，上面清楚地記錄了她給太子府送了多少禮，什么時候送的，送了些什么。”

王御史接過賬目，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柳氏臉色慘白，指著蕭悅：“你……你這是偽造的！”

“是不是偽造的，王御史一查便知。”蕭悅冷笑，“而且我還要舉報，柳氏曾多次給我下毒，試圖謀害我的性命！”

她把之前柳氏送點心的事說了一遍，還拿出了那塊被扔進痰盂的桂花糕：“這上面還有殘留的毒藥，王御史可以拿去化驗。”

王御史看著那塊桂花糕，又看了看柳氏慘白的臉，心里已經有了數。

“柳夫人，蕭小姐，你們涉嫌誣陷王妃，謀害親女，跟我回御史臺接受調查吧！”王御史沉聲道。

柳氏和蕭柔嚇得癱倒在地，哭喊著冤枉，但還是被衙役拖走了。

蕭悅看著她們的背影，眼神冷冽。這只是開始，她不會讓原主白白受那些苦。

回到王府，天色已經暗了。蕭悅剛進門，就看見李肅嚴坐在客廳里，面前放著一壇酸梅湯。

“回來了。”他抬了抬眼皮，“事情解決了？”

“嗯。”蕭悅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多謝王爺之前提醒。”

“舉手之勞。”李肅嚴倒了杯酸梅湯遞給她，“御史臺那邊，本王已經打過招呼了，會秉公處理。”

蕭悅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主動幫忙。

“為什么？”她忍不住問。

李肅嚴看著她，眼神深邃：“你是本王的王妃，只有本王能欺負，別人不行。”

蕭悅的心猛地一跳，看著他冷峻的側臉，忽然覺得，這冷面王爺好像也沒那么冷。

就在這時，暗衛忽然又出現了，手里拿著一張紙條：“王爺，太子府傳來消息，說柳氏招供了，她確實是受太子指使，想誣陷王妃，敗壞王爺的名聲。”

李肅嚴接過紙條，看了一眼，眼神變得冰冷：“知道了。”

暗衛退下后，李肅嚴看著蕭悅：“太子這是想跟本王撕破臉了。”

“那我們怎么辦？”蕭悅問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李肅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想玩，本王就陪他玩玩。”

蕭悅看著他眼中的鋒芒，忽然覺得，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平靜了。但她并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

畢竟，她可是現代特警，還怕了這些古代的陰謀詭計不成？

她端起酸梅湯，跟李肅嚴的杯子碰了一下：“王爺，合作愉快。”

李肅嚴看著她眼中的光芒，愣了一下，隨即也舉起杯子：“合作愉快。”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在兩人身上，空氣中彌漫著酸梅湯的清甜，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這一夜，七王府的書房燈火通明，而醉仙居的名聲，也因為這場風波，變得更加響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