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后門店的爆炸性開局，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漣漪迅速擴散。

連續幾天，小店門口的長龍成了后門一景。

鹵肉卷那霸道又實惠的美味，徹底征服了工人們的胃和心。

陸衛國和槐花忙得像旋轉的陀螺，一個收錢、協調、補充物料，一個雙手翻飛，卷肉卷、打包，配合日漸默契。

那塞滿鈔票的鐵皮錢箱，成了最甜蜜的負擔。

然而，這紅火也帶來了幸福的煩惱。

馬力分身乏術。

胡同里的老店“美味居”同樣離不開他這個主心骨。

炸醬面、陽春面、尤其是那鎮店之寶鹵煮火燒，都需要他親自操持關鍵步驟。

張姐一人負責洗刷、跑堂，已是極限。

老主顧們抱怨聲漸起：“小馬老板，這兩天鹵煮味兒是不是淡了點？”“面碼沒以前精細了。”

馬力站在老店灶臺前，看著略顯冷清的堂食區（因精力被分店牽扯），眉頭緊鎖。

缺人。

尤其缺一個能獨當一面、鎮住老店后廚的熟手。

這讓他不由地再次想起了表哥傻柱。

在馬力心中，傻柱是最好的人選。

要手藝，有手藝。

而且人還穩重。

“是時候了。”

馬力心中暗道。

分店的成功證明了模式可行，老店的口碑更不能丟。

傻柱的廚藝和剛烈性子，正是守護老店的最佳人選。

軋鋼廠食堂。

氣氛壓抑。

昔日中午熱鬧的打飯窗口，如今變得冷清。

工人們寧可排長隊去買那三毛五的鹵肉卷，或者回老店吃面，也不愿多看一眼食堂里清湯寡水的“特惠菜”。

營業額斷崖式下跌，李副廠長李懷德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得能滴出水。

“廢物，一群廢物。”副廠長辦公室里，李懷德將一份慘淡的午餐營收報告狠狠摔在桌上，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站在對面的食堂主任臉上。

“一個賣卷餅的個體戶，就把你們堂堂國營大食堂打得落花流水？臉呢？”

食堂主任苦著臉。

“李廠長，不是我們不努力啊，實在是…是那鹵肉卷太邪門了，香得離譜，價格又便宜，工人們都瘋了似的去買…”

“鹵肉卷？鹵肉卷。”李懷德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

“他們能做，我們為什么不能做？我們食堂有的是肉，有的是面，給我做。立刻，馬上，明天午餐，食堂窗口必須給我擺上鹵肉卷。價格…就定三毛，比他們還便宜五分。”

他猛地一指旁邊悶頭的傻柱。

“何雨柱，這事交給你，你是廠里的大廚，做個小卷餅還不是手到擒來？明天要是做不出來，或者味道比不上對面…哼。”他冷哼一聲，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我看后勤處的老王頭快退休了，正好缺個人頂班。”

“調到后勤后勤處？”

傻柱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

這對一個把廚藝當命根子、把后廚當戰場的大廚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比開除他還難受。

一股邪火直沖傻柱天靈蓋，他拳頭捏得嘎嘣響，恨不得一拳砸在李懷德那張油臉上。

但看著對方陰冷的眼神，想到自己這“鐵飯碗”的束縛，想到秦淮茹的哭泣…他硬生生把這口氣咽了下去，憋得胸口生疼，臉色鐵青。

“我…試試！”

傻柱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轉身摔門而出。

軋鋼廠食堂后廚。

傻柱開始嘗試著做鹵肉卷。

他找來面粉，和面、搟餅。

可烙出來的餅，怎么也達不到馬力店里那種薄軟帶韌、麥香撲鼻的效果。

他燉了五花肉，加了醬油、大料，自以為得法。

可燉出來的鹵香，跟美味居的還有不小差距。

更別提那畫龍點睛的黃瓜條和蔥絲，他切得粗枝大葉，毫無清爽解膩的層次感。

“柱子哥，您這…味兒不對啊。”

幫廚小劉嘗了一口傻柱的鹵肉卷，皺著臉，小心翼翼地說。

傻柱自己也嘗了。

一口下去，他沉默了。

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差距，像一盆冰水澆在他頭上。

他自詡廚藝精湛，川菜、魯菜信手拈來，可偏偏這看似簡單的鹵肉卷，竟成了他邁不過去的坎。

馬力的鹵肉里，到底加了什么？

那餅皮的火候，為何如此刁鉆？

傻柱不服。

一遍遍地試，一遍遍地失敗。

后廚里煙霧繚繞，失敗的餅和肉堆了一案板。

傍晚，傻柱拖著疲憊的身軀，帶著滿身的油煙味和失敗的氣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軋鋼廠后門。

“美味居”分店已經打烊，但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那勾人的鹵香。

他遠遠看到槐花正和陸衛國一起清點著錢箱里厚厚的一沓鈔票，小姑娘臉上洋溢著滿足和希望的笑容，那是他在食堂從未見過的生機勃勃。

槐花也看到了傻柱，高興地跑過來：“柱子爹！今天可忙壞啦！衛國哥說咱們賣了快三百個卷兒呢。”她獻寶似的從圍裙口袋里掏出小心包好的油紙包，“給您留了一個！還熱乎呢。”

傻柱看著槐花亮晶晶的眼睛，再看看那遞過來的、散發著致命誘惑的油紙包，心中五味雜陳。

他默默接過，走到僻靜處，打開。

那熟悉的、霸道醇厚的香氣瞬間將他包圍。

他咬了一口。

極致的復合鹵香、肉汁的豐腴、餅皮的麥香筋道、黃瓜的清爽、蔥絲恰到好處的辛香…所有滋味完美融合，在口中炸開。

瞬間將他今天所有失敗的作品碾成了渣滓。

那味道差距，不是一星半點，是鴻溝天塹。

傻柱靠在冰冷的墻上，一口一口，機械地咀嚼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但內心卻翻江倒海。

馬力當初的話，和眼前這無可辯駁的美味，像重錘砸在他心上。

李懷德那調到后勤處的威脅，食堂里那令人作嘔的“特惠肉菜”黑幕，還有眼前槐花在“美味居”煥發的光彩…一幕幕在眼前交織。

他抬頭望向胡同“美味居”老店的方向，那里燈火通明，隱約還能看到馬力忙碌的身影。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在他被失敗和屈辱填滿的心底，頑強地閃爍起來，越來越亮。

這憋屈的食堂，這黑心的地方，這學都學不來的鹵肉卷…真的還值得他何雨柱耗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