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后門，“美味居”分店的裝修現場熱火朝天。

陸衛國正指揮著泥瓦匠張師傅給新砌的灶臺貼最后幾塊白瓷磚，陽光透過擴大后的窗戶照進來，亮堂堂的。

隔斷已經打好，操作區和堂食區雛形初現。

想到再過幾天就能開業，陸衛國心里像揣了團火，干勁十足。

“張師傅，這瓷磚縫對齊點，咱們這店，里外都得干凈亮堂。”

陸衛國正說著，店門口那片清理出來的空地上，呼啦啦涌進來五六個穿著軋鋼廠深藍色保衛科制服的人。

為首的是保衛科副科長趙大虎，身材魁梧，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掃過裝修現場，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官威。

“喂，你們幾個，干什么的？誰讓你們在這瞎搞的？”趙大虎大聲吼道。

工人們嚇了一跳，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計。

陸衛國心頭一緊，連忙迎上前說道：

“趙科長，我是陸衛國，以前也是軋鋼廠的工人，我們這飯館手續都是齊全的，街道辦王主任知道。”

“王主任？街道辦管街道，這軋鋼廠后門的地界，歸我們廠保衛科管。你們這樣影響工廠秩序，趕緊的，停工，東西都撤走。”

“撤走？”

陸衛國急了。

“趙科長，話不能這么說！這房子產權是街道的，我們租下來合理合法。街道辦都同意了。再說我們也是方便工人吃飯，怎么就影響秩序了？”

“我說影響就影響。”

趙大虎有些不耐煩。

“這是廠里的決定，你們個體戶想在哪開就在哪開？當我們軋鋼廠是什么地方？別廢話，趕緊停工。再不停，別怪我們不客氣。”

陸衛國氣得臉色通紅。

“廠里的決定？有文件嗎？拿出來看看！我們一沒占廠里的地，二沒偷沒搶，憑自己本事開個店，礙著誰了？你們保衛科也不能不講道理吧？”

“道理？老子就是道理！保衛科就是維護廠里利益的。你們在這開店，搶食堂生意，就是損害廠里利益。少廢話，再不停工，連人帶東西都給你扣了。”趙大虎蠻橫道。

美味居。

一個穿著工裝的中年男人走進美味居沖著馬力急切地說道：“小馬老板，你們軋鋼廠那邊的店出事了。”

馬力連忙問道：“劉師傅，怎么了？”

劉師傅：“我看見趙大虎帶著保衛科的人在那，都挺兇的，你趕緊去看看吧。”

馬力點點頭，走到灶臺邊，揭開鹵肉的大鍋蓋，動作飛快地撈出兩塊燉得酥爛的五花肉，放在案板上“哆哆哆”幾刀剁成細碎的肉臊。

又迅速烙了兩張薄軟筋道的餅皮，鋪上熱騰騰的肉臊，碼上清脆的黃瓜條和蔥絲，雙手翻飛，兩個胖乎乎、香氣四溢的鹵肉卷瞬間成型。

他扯過兩張干凈的油紙，仔細包好，揣進懷里。

然后走出店門直奔軋鋼廠分店。

分店門口。

對峙還在繼續。

陸衛國被趙大虎和幾個保衛科的人圍著，臉紅脖子粗地爭辯著，工人們縮在一邊不敢出聲。

周圍已經圍了一些看熱鬧的工人和路人。

“憑什么扣東西？你們這是濫用職權。”陸衛國梗著脖子。

“濫用職權？哼！妨礙工廠生產，破壞廠區秩序，夠不夠扣你？來人，把陸衛國給我扣起來，帶保衛科去。”

就在保衛科的幾個人準備動手的時候，一個聲音傳來。

“趙科長，好大的官威啊。”

趙大虎轉頭一看，只見馬力分開人群走了進來，陸瑤緊跟在他身側。

“馬力，他們不講理，硬要我們停工。”見到馬力，陸衛國連忙走過來說道。

趙大虎上下打量了一下穿著普通廚師服的馬力，眼神輕蔑。

“你就是那個什么美味居的老板？來得正好，管好你的人，立刻停工撤走。否則……”

“否則如何？”馬力立刻問道。

“否則就給你拆了。”趙大虎氣急敗壞。

“好啊，那你給我拆個看看，現在國家鼓勵個體經營，擴大就業，你這就是跟國家對著干，我倒是想問問楊廠長，這是不是軋鋼廠的意思。”

聽到馬力提到國家政策，又提到了楊廠長，趙大虎臉色一變。

他這次可是受了李副廠長的指示，根本就沒有什么廠里的決定，如果鬧到楊廠長那里，他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少廢話，這是廠里的規定，后門區域，禁止私設攤點店鋪。”趙大虎硬著脖子說道。

“哦，那就請趙科長把文件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只要文件屬實，我們二話不說，立刻停工走人。如果拿不出來，咱們就去楊廠長那好好掰扯掰扯。”

“文件是你能看的？保衛科執行公務，還需要向你匯報？少廢話，再不停工，別怪我們強制執行。”想到李副廠長交代的任務，趙大虎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強制執行？”

馬力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氣勢。

“趙科長，你確定要這么做？你無憑無據，僅憑一句廠里規定，就要強行驅趕合法經營者，破壞他人財產？你這是執行公務，還是濫用職權、知法犯法？那我可就報警處理了。”

馬力說完，周圍看熱鬧的工人也議論起來：

“是啊，人家是正規經營，保衛科憑啥趕人？”

“就是，我看就是食堂那邊急了……”

“王主任我知道，街道辦領導，人家都批了……”

趙大虎騎虎難下。

真要動手，鬧大了，街道辦王主任那邊不好交代，萬一捅到楊廠長那去，李副廠長未必保他。

見趙大虎左右為難，馬力不緊不慢地從懷里掏出那兩個油紙包，遞向趙大虎和他旁邊一個看起來像是小頭目的保衛干事。

“趙科長，各位同志，大熱天的，辛苦你們跑一趟。都是為工作，不容易。”

“這是我們店新琢磨的小吃，秘制鹵肉卷，不值什么錢，就是一點心意。您幾位嘗嘗？也給我們個體戶提提意見？我們開店，說到底也是響應國家號召，自食其力，服務工友，給街道創造點就業和稅收嘛。”

熱乎乎的油紙包遞到面前，那霸道又奇異的鹵肉混合著面餅的香氣直往鼻子里鉆。

趙大虎和他手下的人都是一愣。

趙大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接那個油紙包。

“我們走，走著瞧。”趙大虎一揮手，幾個保衛科同事跟著他急匆匆離開。

看著保衛科的人走遠，陸衛國長長舒了口氣。

“馬力，這幫孫子太欺負人了，剛才我真想揍他們了。”

馬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許大茂肯定把消息捅過去，李副廠長指使的，看來以后這麻煩是少不了。”

陸衛國臉色一沉。

“那我們怎么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