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聯賽前一周，秋雨突然連綿不斷。嚴謹撐著傘穿過操場，水珠在傘面上敲出急促的節奏。圖書館的燈光在雨幕中暈染開，像一團溫暖的霧。

他收起傘甩了甩水珠，忽然聽見器材室方向傳來一陣響動。走近了才發現喬伊陽正蹲在屋檐下，面前堆著幾個濕漉漉的紙箱。她的馬尾辮已經被雨水打濕，發梢滴著水，藍色衛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器材出問題了？“嚴謹在她身旁蹲下，聞到雨水混合著她身上柑橘洗發水的味道。

喬伊陽抬起頭，鼻尖上沾了一點灰：“物流公司搞錯了，送來的彩球全是錯的。“她拉開一個紙箱，里面躺著幾個蔫頭耷腦的深綠色彩球，“聯賽要用寶藍色配金色的...“

雨水順著屋檐落在她腳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運動鞋。嚴謹注意到她今天沒穿那雙畫著向日葵的鞋子，而是換了一雙普通的白色板鞋，鞋帶系得整整齊齊。

“什么時候要用？“

“后天開幕式。“喬伊陽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留下一道淺淺的灰痕，“現在重新訂也來不及了。“

嚴謹掏出手機：“我問問周邊學校。“他打開通訊錄，開始逐個給兄弟學校的學生會干部打電話。喬伊陽抱著膝蓋在旁邊等，每當嚴謹掛斷一個電話，她就投來期待的眼神，濕漉漉的眼睛像極了雨天的小動物。

第五通電話結束時，嚴謹終于點了點頭：“三十公里外的實驗高中有備用的寶藍色彩球，他們這周不用。“

“真的？“喬伊陽猛地站起來，差點撞到嚴謹的下巴，“太好了！我這就去找體育老師借車...“

“他們已經下班了。“嚴謹看了眼手表，“而且這個天氣...“

喬伊陽的肩膀垮了下來，雨絲飄在她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嚴謹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機又撥了個電話。

二十分鐘后，嚴謹的自行車停在校園后門。他遞給喬伊陽一件雨衣：“我表哥在實驗高中教書，說可以今晚去取。“

“你瘋啦？“喬伊陽瞪大眼睛，三“十公里！還下著雨！我們這個學校和郊區沒區別“

嚴謹已經穿好雨衣，鏡片上沾滿水珠：“騎車到地鐵站，坐五號線到終點，再騎三公里。“他頓了頓，“你去器材室等著吧，我大概...“

“我也去！“喬伊陽一把抓住他的車把，“兩個人更快。“

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在下巴匯成一條細線。嚴謹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點了點頭：“再穿件外套，晚上會冷。“

他們在地鐵上肩并肩坐著，喬伊陽的頭發還在滴水，在座椅上積了一小灘水洼。嚴謹悄悄遞過一包紙巾，她接過來時指尖冰涼。

“為什么這么拼？“嚴謹問。

喬伊陽擰著頭發上的水：“隊員們練了整整三周。“她望著車窗上流動的雨水，“林妙每天留下來加練到七點，小菲膝蓋都磨破了...我不能讓她們失望。“

地鐵燈光在她側臉投下柔和的陰影，嚴謹突然發現她右眉尾有一顆很小很小的痣，平時被劉海擋著看不見。

到達實驗高中時已經晚上九點。嚴謹的表哥等在門衛室，遞給他們兩個大紙箱：“這么急用？“

“學校活動。“嚴謹簡短地解釋，接過箱子時手臂一沉。

回程的地鐵上，喬伊陽抱著紙箱打了個噴嚏。嚴謹猶豫片刻，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你不冷嗎？“喬伊陽裹緊外套，鼻子紅紅的。

“還好。“嚴謹其實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他更在意喬伊陽的頭發還在滴水，“你會感冒的。“

喬伊陽突然笑了：“你好像我媽。“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包東西，“給，我帶了姜糖，預防感冒的。“

糖紙在安靜的車廂里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喬伊陽把糖塞進嚴謹手里時，他感受到她指尖的溫度，比糖還要暖一些。

回到學校已是深夜。雨小了些，但風更大了。他們推著自行車走在空蕩蕩的校園里，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器材室門口，一個身影正焦急地踱步。

“妙妙？“喬伊陽驚訝地喊道。

林妙沖過來，黑色長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你跑哪去了？我找了整個校園！“她看到嚴謹，表情僵了僵，“...原來如此。“

“我們去借彩球了。“喬伊陽開心地舉起紙箱，“問題解決啦！“

林妙接過箱子，語氣軟了下來：“怎么不叫我一起...“她轉向嚴謹，“謝謝。不過下次請提前告知，作為副隊長我有權知道器材去向。“

嚴謹點點頭。他注意到林妙手里還拿著一件干外套和保溫杯，杯口冒著熱氣。

“你快回去休息吧。“喬伊陽對嚴謹說，“明天...不對，今天還要上課呢。“她看了眼手表，已經凌晨一點十七分。

嚴謹的自行車輪子碾過濕漉漉的落葉，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喬伊陽和林妙還站在器材室門口，林妙正把外套披在喬伊陽肩上，動作有些粗魯卻透著關切。兩人頭靠著頭說著什么，笑聲在雨后的夜空里格外清脆。

第二天早讀課，嚴謹在課本里發現一張紙條：

「謝謝你昨晚的英雄行為！放學后能來操場嗎？想給你看新編的舞蹈。——陽」

字跡有些潦草，像是匆忙間寫的。紙條背面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太陽，耳朵位置還各畫了三道線，表示“發光“的樣子。嚴謹把紙條夾進筆記本，發現昨天畫的喬伊陽速寫不見了——他明明記得就夾在這一頁。

一整天，嚴謹都感覺有人在看他。課間操時，他終于在人群中鎖定了那道目光——林妙站在拉拉隊方陣最前排，時不時朝他這邊瞥一眼，表情復雜難辨。

放學后的操場灑滿夕陽。嚴謹站在跑道邊緣，看著喬伊陽帶著隊員們排練新舞蹈。她今天換上了訓練服，貼身的布料勾勒出流暢的肌肉線條。當音樂進行到高潮部分時，她一個利落的轉身，馬尾辮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發梢沾著金色的陽光。

“好看嗎？“排練結束后，喬伊陽小跑過來，胸口還在起伏，“專門為聯賽編的。“

嚴謹遞給她一瓶水：“很精彩。特別是第三段的隊形變換...“

“你注意到了？“喬伊陽眼睛一亮，“那是林妙的主意！“她朝身后招招手，林妙不情不愿地走過來。

林妙今天把長發扎成了高馬尾，顯得干練又精神。她接過喬伊陽遞來的水瓶，猶豫了一下，對嚴謹說：“昨天...謝謝你了。“

嚴謹搖搖頭：“舉手之勞。“

“伊陽說你對舞蹈編排有獨到見解。“林妙直視他的眼睛，“過完體育聯賽我們要排籃球賽中場表演，如果你有空...“

喬伊陽驚喜地看向林妙，后者假裝沒看見，低頭擰著瓶蓋。

“我很樂意。“嚴謹說。

夕陽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重疊在一起。林妙突然指著天空：“快看！“

一群白鴿掠過晚霞滿布的天空，羽翼染上金紅色。喬伊陽仰著頭，陽光在她睫毛上跳躍。嚴謹悄悄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開視線。

“對了，“臨走時喬伊陽從包里掏出個東西，“這個還你。“

是嚴謹的外套，已經洗得干干凈凈，疊得整整齊齊，還帶著淡淡的柑橘香氣。

“還有...“她又掏出一個小紙袋，“姜餅，我媽烤的。今天送過來的，說昨晚那么大雨，怕你感冒。“

嚴謹接過袋子，指尖碰到她溫熱的手掌。紙袋上畫著向日葵，和喬伊陽鞋子上的一模一樣。

聯賽開幕式當天，陽光燦爛。喬伊陽帶領拉拉隊表演時，嚴謹站在主席臺邊記錄流程。他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注意事項，但在頁腳處，不知何時多了一幅小小的速寫——一個女孩在陽光下起舞，裙擺飛揚，腳下踩著幾朵向日葵。

表演結束后，喬伊陽跑到嚴謹身邊，臉頰還帶著運動后的紅暈：“怎么樣？“

“完美。“嚴謹遞給她一瓶水，“特別是最后的造型。“

喬伊陽仰頭喝水時，脖頸線條優美得像天鵝。一滴汗水順著她的下巴滑落，嚴謹下意識地伸手想擦，又在半路停住，假裝推了推眼鏡。

“給你。“嚴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慶祝表演成功。“

喬伊陽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黃銅書簽，頂端雕刻著向日葵，花芯處鑲嵌著一小塊琥珀。

“這太貴重了...“喬伊陽輕輕撫摸書簽，陽光透過琥珀在她指尖投下金色的光斑。

“只是覺得...“嚴謹的聲音低了下去，“很適合你。“

喬伊陽突然踮起腳尖，輕輕抱了他一下。那個擁抱短暫得像蝴蝶停留，卻讓嚴謹渾身僵硬。她身上有陽光、汗水和柑橘的味道，發絲掃過他的下巴，癢癢的。

“我會好好珍藏的。“她后退一步，眼睛亮晶晶的，“就像珍藏那天的雨夜一樣。“

遠處傳來集合的哨聲。喬伊陽轉身跑向隊伍，書簽在她手中閃閃發光。嚴謹站在原地，感覺心臟跳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人群散去后，嚴謹發現林妙站在不遠處，手里拿著相機。她走過來，遞給他一張照片：“抓拍的。“

照片上，喬伊陽正在陽光下跳躍，發絲飛揚，笑容燦爛。在她身后不遠處，嚴謹正望著她，眼神柔軟得不像話。

“她不知道我拍了這張。“林妙輕聲說，“就當是...謝謝你那天的幫忙。“

嚴謹接過照片，發現背面寫著一行小字：“有時候最亮的星光，出現在雨后的夜空。——妙“

他把照片小心地夾進筆記本，和那張向日葵書簽的設計草圖放在一起。操場上，喬伊陽正帶著隊員們收拾器材，陽光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嚴謹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