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我們到了”

嚴許摁下恒溫艙的遮蔽按鈕，直到時磬的臉完全隱藏在艙體內的那一刻，才推開車門叫人來搬：“把艙體送到主實驗室吧。”

時笙走下車，站在月牙形狀的主樓前，眺望著樓前那片偌大的人工湖。

湖內鋪裝嵌入了五束流線型燈帶，熒白色的光斑交織纏繞在一起，隨著黑夜洶涌澎湃的湖水流淌，劫劫長存、生生不息。

這里和時笙印象中坐落在中關村低調、老派的啟光集團有很大不同。

時笙將手機暗戳戳放在背后，滑動著打開地圖軟件，發現沒有信號。

“這里……是？”時笙疑惑。

“這里是集團和有關部門合作的生命科學研究中心。”嚴許退后幾步，和她并排站著，眼里閃爍出自豪又贊嘆的光芒。

生命科學研究中心。

她從沒聽時啟光提起過這里，時家所擁有的一切，遠遠超乎她的想象。

“走吧笙笙，外邊兒冷。”嚴許輕聲細語地提醒著。

“好。”時笙點了點頭，不敢再怠慢。

“嚴總好。”守夜班的工作人員起身鞠躬，有眼力見的沒過人臉，刷卡將他們放了進去。

嚴許帶時笙穿過扎眼又有科技感的藍白色走廊，再彎彎繞繞了兩、三個拐角，落定在了某個電梯前。

“是不是像迷宮一樣？”嚴許打趣，“我到現在都還會在中心迷路呢。”

時笙還披著厚厚的羽絨外套，在暖氣充足的室內憋得小臉漲紅，聲色清淡地回了句“還好”。

“電梯來了。”嚴許貼心地將手掌放在電梯開合的門框邊，等時笙走進之后，摁了三層的按鈕，“雖然中心24小時運作，但現在是凌晨，基本沒有什么工作的人。”

談話間，三層到了。

嚴許用人臉佐以掌紋摁開了走廊盡頭的實驗室，意識到有人大駕光臨，燈光系統識趣地自動打開了，嚴許興奮不已：“歡迎來到神經科學領域的最新世界！”

這是一座下沉式實驗室，時笙所在的地方是該實驗室的控制中心。

時笙將手臂搭在銀色的欄桿上，透過玻璃落地窗，可以看到實驗室的下沉空間里放置著兩座特殊的太空艙。太空艙正前方墻上還掛著塊碩大無比的電子液晶屏。電子液晶屏此時此刻只顯示了一組波頻數據，和時笙在醫院里看到的相比，穩定很多。

嚴許走到時笙身邊，和她并排站著，扭頭看向她：“笙笙看過今敏導演的電影《紅辣椒》嗎？”

時笙點了點頭：“美女醫師和天才科學家發明了一種能監測患者夢境的醫療儀器的故事。”

時笙記得，這是養父時啟光很喜歡的一部電影。

嚴許又問：“那看過《入侵腦細胞》嗎？”

時笙又點了點頭：“一個進入變態殺手意識世界救下被綁架的少女，并成功找到方法醫治植物人的故事。”

這部電影養父不太喜歡，因為養父認為人格的好壞是由基因決定的，通過潛意識來感化變態殺手是相當愚蠢的行為。但通過潛意識喚醒植物人這件事，很有科研價值和現實意義。

話題聊到這里，時笙開口，幾近篤定：“研發出一款可以進入植物人潛意識的神經傳感器，并將他們的意識喚醒，這才是爸真正研究的課題，對嗎？”

嚴許點點頭，不禁投來了贊許的目光：“怎么樣笙笙，要不要考慮轉到我們專業來？”

時笙今年大一，有幸進入了京大科學院，但與神經科學系失之交臂。

時笙蹙了蹙眉，她很抵觸這件事被重復提起。

“還不知道哎。”于是她含糊其辭地悶哼了一聲，岔開了話題，“對了嚴許哥，這里合法合規嗎？”

“那是當然，周師兄就替他兒子自愿簽訂了醫療實驗協議，你還記得他有個出了車禍的植物人兒子嗎？”說到這里，嚴許滑開了手機，翻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一個穿著實驗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在為病床上的孩子擦拭身體，窗外陽光明媚。

時笙對這張臉有過一些印象。

“周師兄為了他兒子跨專業自考師父的研究生，吃了不少苦頭，現在和兒子一起住在中心的療養病房里。”嚴許繼續解釋，“你也知道我們這些信奉科學技術的，很難去選擇保守治療、坐以待斃。”

“這就是爸發明出來神經交互的儀器嗎？”時笙皺眉，感覺龐大而累贅的艙體和電影中精致小巧的神經傳感器實在是相差甚遠。

“當然不是，這是師父發明出來防治實驗副作用的腦波穩定器。”嚴許搖搖頭，旋即扭身，朝樓梯走去，“走吧，正好下去看看你哥。”

“實驗的副作用是什么？”時笙跟上嚴許的腳步，繼續追問。

嚴許去摸墻上的樓梯燈開關，答疑解惑的嘴巴不曾停下：“腦波不穩定，雖然遠遠到不了植物人的地步，但還是容易陷入深層次的夢境里，需要強大的意志力才能醒來。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說，就是夢魘。”

“腦波穩定器可以幫助實驗者恢復正常的睡眠頻率嗎？”時笙瞬間理解了。

“聰明姑娘。”嚴許不吝夸贊，“腦波穩定器可以幫助實驗者逐漸從深層夢境過渡到淺層夢境最后再到無夢的正常睡眠狀態。”

“那我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談話間，時笙已經跟著嚴許的步伐來到了艙體狀的腦波穩定器前。

嚴許摁開遮蔽按鈕。

時磬那張豐神俊朗的臉硬生生塞入了時笙的眼簾。

胸口堅實的肌肉伴隨著已經逐漸平穩下來的呼吸，此起彼伏。清冷削白的臉龐已經恢復了光澤和血色，薄唇依舊輕抿著，眉間蹙在一起，優雅鎮靜且不怒自威。

很難和執拗地把她抱在懷里，霸道又有些驕縱、不厭其煩地親著她后背的時磬產生聯系。

時笙干脆瞥過頭，專心聽起嚴許百科全書一樣的注解話術。

嚴許說：“人的神經是很聰明的，有時候會為了逃避外界強制的干預手段，假裝已經被改變，短暫維持清醒。如果這時候掉以輕心離開了穩定艙，就很容易掉入陷阱，再次進入夢魘。你哥今天應該就是被殺了個回馬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