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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魔藥窖辯君臣藥

霍格沃茨的地窖深處,魔藥課教室如同巨獸的胃袋,消化著所有誤入此地的光明與溫度。

拱形的天花板低矮壓抑,上面凝結的水珠反射著墻壁凹槽里幽綠火把的冷光,如同無數只不懷好意的眼睛。

空氣又冷又潮,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混雜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氣味——陳年藥草的苦澀、某種動物腺體的腥臊、硫磺的刺鼻,還有石縫里苔蘚頑強散發(fā)出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霉味。

長條石桌冰冷得像停尸臺,上面擺放的黃銅坩堝,一個個蹲伏在那里,圓肚細頸,沉默地反射著幽綠的光,活像一群等待吞噬魔力的金屬怪獸。

墻壁上釘滿了風干的生物標本:某個多目蜥蜴的頭顱空洞地望著前方,一束顏色詭異、如同凝固血液的藤蔓扭曲地盤繞著,甚至還有一排整齊的、閃爍著幽光的甲蟲鞘翅……這里不像教室,更像黑巫師的私人收藏館兼刑訊室。

新生們裹緊了校袍,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顫。

納威·隆巴頓的臉色比他坩堝里待會兒要煮的鼻涕蟲還要慘白,整個人縮在凳子上,努力降低存在感,仿佛這樣就能避開即將到來的厄運。

羅恩對著自己的坩堝做鬼臉,小聲對哈利嘀咕:“我敢打賭,斯內普教授一定是在這里用坩堝煮過一百個不聽話的學生,才養(yǎng)出這股子味兒!”

哈利緊張地點頭,他感覺自己的傷疤在這陰冷的環(huán)境里都隱隱發(fā)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吱呀——”一聲,沉重橡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在死寂的地窖里顯得格外刺耳。

沒有腳步聲。

一道巨大的、如同浸透了墨汁的陰影,無聲無息地滑了進來。

黑袍翻滾涌動,帶起一股陰冷的氣流,吹得墻壁火把的幽綠火焰劇烈搖曳,在每個人臉上投下鬼魅般跳動的光影。

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如同傳說中看守地獄入口的蝙蝠王,悄無聲息地“滑行”到了講臺后方。

他那張蠟黃、如同常年不見陽光的臉,在幽綠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陰鷙。

油膩的黑發(fā)緊貼著頭皮,鷹鉤鼻的陰影幾乎覆蓋了半張臉。

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冷酷無情的直線。

他冰冷的、如同淬了劇毒的黑曜石般的眼睛,緩緩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學生們。

那目光,像是在清點待宰的羔羊。

“收起你們臉上那些愚蠢的、仿佛剛喝了歡欣劑一樣的傻笑。”

斯內普開口了,聲音低沉、絲滑,帶著一種令人脊背發(fā)涼的磁性,如同毒蛇在干燥的沙地上蜿蜒爬行,“這里,是魔藥學教室。不是讓你們表演滑稽戲的馬戲團帳篷。”

他微微揚起下巴,露出一個近乎蔑視的表情。

“魔藥學…”他拖長了調子,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冰錐敲在石頭上,“是一門需要極端精密頭腦的科學。

同樣,也是一門…冷酷的藝術。”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針,重點刺向幾個看起來格外緊張的學生,“在這里,愚蠢和粗心大意所付出的代價,可遠不止是…在你們的學院分沙漏里,被可憐兮兮地刮走那么一點點金色沙子那么簡單。”

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那些冒著幽冷綠光的坩堝,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一個錯誤的攪拌方向,一滴超標的材料,甚至…一個不合時宜的噴嚏,”他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惡意的誘惑,“都可能讓你的坩堝,變成一場…災難性煙火表演的中心。

想象一下,全身覆蓋著會唱歌的紫色蘑菇?

或者皮膚變得像融化了的太妃糖一樣,黏糊糊地往下滴?

又或者…干脆變成一個冒著泡泡的、散發(fā)著惡臭的綠色史萊姆?”

他滿意地看著幾個學生驚恐地倒吸一口冷氣。

“現在,”斯內普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鞭子抽在空氣中,“拿出你們的魔杖,翻開《魔法藥劑與藥水》…第一頁。

讓我們看看,你們這群腦子里塞滿了芨芨草的腦袋,能否理解哪怕是最基礎的…精確!”

他揮動魔杖,動作快如閃電。黑板上瞬間浮現出密密麻麻、如同蝌蚪文般的文字和符號——疥瘡藥水的完整配方。

步驟繁瑣,材料要求苛刻,時機節(jié)點精確到秒,警告的紅字觸目驚心。

“疥瘡藥水!”斯內普宣布,聲音里沒有一絲熱情,“治療那些…因個人愚蠢和衛(wèi)生習慣糟糕而導致的、令人作嘔的小膿包。配方就在那里。”

他用魔杖點了點黑板,“要求?精確!時機?分秒不差!耐心?比等待戈多還要漫長!任何一點偏差…”

他意味深長地停頓,目光掃過全場,“…都將導致你們和你們同桌,度過一個…非常、非常難忘的下午。現在,分組。”

如同冰冷的指令下達,學生們開始像受驚的沙丁魚一樣尋找自己的位置。

赫敏幾乎是立刻拉著張恒占據了一張靠邊的桌子,動作快得像在搶購限量版書籍。

哈利和羅恩湊到了一起,臉上是同款的“吾命休矣”的表情。

納威則被無情地“分配”到了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孤零零一個人,看起來隨時會暈過去。

斯內普像一道巨大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陰影,開始無聲地滑行在狹窄的過道里。

他經過時,帶起的陰風能讓坩堝下的藍色火苗都為之瑟縮。他的主要“關愛”對象自然是哈利·波特。

“波特,”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突然在哈利身后響起,嚇得他差點把豪豬刺戳進自己手心,“你那根可憐的豪豬刺,是打算用來給你的掃帚柄編織一個溫暖的家嗎?還是說,你那雙和巨怪共享的近視眼,根本看不清‘切碎’這兩個字?”他俯下身,油膩的黑發(fā)幾乎垂到哈利的坩堝上方,“精確到毫米!如果我再看到一塊長度超過三毫米的碎片,我就用它塞進你那個空蕩蕩的腦殼里!”

哈利的臉漲得通紅,翠綠色的眼睛里滿是屈辱和憤怒,但只能死死咬著嘴唇,更用力地對付那根該死的刺。

斯內普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在訓斥哈利的同時,冰冷的余光卻像黏膩的觸手,牢牢鎖定在不遠處的張恒身上。

張恒對那道冰冷的注視恍若未覺。他正專注于處理手中的材料。得益于龍虎山后廚…不,煉丹房里的童子功,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藝術的韻律感。

他拿起一顆堅硬的毒蛇牙。沒有像其他學生那樣用刀去費力地砍砸。他只是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如同拈花般輕輕捏住蛇牙兩端。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錯,一股柔和卻精準無比的勁力瞬間透入!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聲響起。堅硬的蛇牙在他指間如同脆弱的餅干,均勻地碎裂成無數細小的顆粒。他手腕微旋,動作流暢自然,如同在研磨一捧上好的松煙墨。乳缽里的粉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細膩、均勻、蓬松,在幽綠的火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沒有一絲結塊。那粉末的細度,讓旁邊偷偷瞄了一眼的赫敏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這簡直比弗立維教授收藏的頂級月光石粉還要細膩!

接著是干蕁麻根。張恒拿起小銀刀。刀光一閃,快得幾乎留下殘影,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穩(wěn)定感。下刀的角度、力度、速度,都精準得如同經過超級計算機的運算。堅硬的根莖被分割成大小、厚度完全一致的薄片,斷面光滑如鏡,仿佛被激光切割過。他拿起一片,對著幽綠的火光看了看,薄得近乎透明,透出朦朧的光暈。

稱量時更是不必說。粉末倒入黃銅小天平的一端,天平臂甚至沒有一絲多余的晃動,穩(wěn)穩(wěn)地停留在精確的刻度上。

那精準度,讓那架飽經風霜、可能有點老年癡呆的天平都感動得想當場給他頒發(fā)一個“年度最佳使用者”獎章。

處理完材料,張恒點燃了坩堝下的火焰。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用魔杖小心翼翼地點燃、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調整。他只是指尖在魔杖上極其輕微地拂過,仿佛只是撣去一點灰塵。

“呼——”

一簇純凈、穩(wěn)定的藍色火苗瞬間燃起,溫順地舔舐著坩堝底部。

內焰呈現出一種近乎完美的、教科書般的藍色,沒有絲毫雜色,溫度穩(wěn)定得令人發(fā)指。

當張恒按照順序,將處理好的材料依次投入坩堝時,藥液的反應也堪稱模范。氣泡均勻、細小,咕嘟咕嘟的聲音帶著一種奇妙的節(jié)奏感,如同某種古老的韻律。

藥液的色澤在幽光下穩(wěn)定地變化著,從渾濁的棕黃,逐漸轉向清澈的碧綠,沒有一絲不該出現的雜色或沉淀物。

赫敏在旁邊看得眼睛發(fā)直,手中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她自詡是嚴格按照配方操作的天才,但此刻看著張恒那行云流水、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動作,以及那鍋明顯比她鍋里更“聽話”、更“好看”的藥液,一股強烈的學霸危機感混合著巨大的好奇,瞬間攫住了她。

她的羽毛筆懸在筆記本上方,遲遲落不下去——這操作,怎么寫筆記?寫“手法:玄學級”?

就在張恒全神貫注,準備進行最后一步——順時針攪拌三圈半,逆時針攪拌一圈的關鍵操作時。

一片巨大、冰冷、散發(fā)著濃郁魔藥怪味和陰森寒氣的陰影,如同午夜?jié)q潮的海水,無聲無息地將他整個人籠罩。

張恒甚至能聞到斯內普黑袍上那股特有的、混合了陳年藥材、羊皮紙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冰冷氣息的味道。

冰冷的、帶著刻骨“求知欲”的聲音,如同冰錐貼著耳膜劃過:

“張先生。”

張恒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銀質攪拌棒穩(wěn)定地探入藥液,開始沿著一個完美的圓形軌跡輕輕攪動。

他甚至沒有抬頭。

斯內普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掃過張恒乳缽里那細膩如塵的蛇牙粉,又掃過砧板上那薄如蟬翼、大小一致的蕁麻根片,最后落在那鍋正在他穩(wěn)定攪拌下、散發(fā)出越來越純粹碧綠光澤和清新藥香的藥液上。

那藥香,甚至奇異地沖淡了地窖里原本那股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

斯內普的喉結,極其細微地滾動了一下。

但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是萬年不變的陰冷刻薄。

他刻意放緩了語速,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糖衣的毒藥,充滿了虛偽的“學術探討”意味:

“我注意到…你處理這些基礎材料的方式…頗具…‘異域風情’。”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個字,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酸味?

“手法…倒是別致。”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又像是在享受獵物落入陷阱前的瞬間。

“在你們東方…那些籠罩著神秘面紗的‘道法’體系中,”

斯內普的聲音如同毒蛇在咝咝吐信,語氣里的“學術探討”假得連皮皮鬼都能一眼看穿,“對于魔藥材料的配伍原則…是否也遵循著某種…古老的、類似于我們西方‘核心反應劑-協同劑-穩(wěn)定劑’的理論框架?比如…”

他刻意拖長了調子,那雙黑眼睛如同最深的寒潭,死死鎖定張恒平靜的側臉,拋出了那個他精心準備的、等著看對方出丑的炸彈:“…《黃帝內經》中所提及的…‘君臣佐使’?”

話音落下,整個地窖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其他學生的坩堝還在咕嘟作響,但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耳朵豎得比兔子還高。哈利和羅恩交換了一個驚恐的眼神——來了!

斯內普的針對性刁難!還是用東方的書!這老蝙蝠也太陰險了!

赫敏則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手中的攪拌棒“當啷”一聲掉在石桌上。

她的內心在瘋狂尖叫:“《黃帝內經》?!梅林的胡子!斯內普教授居然懂這個?!張恒他…他知道嗎?完了完了!要扣分了!格蘭芬多的沙漏要見底了!”

連幾個斯萊特林的學生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問題,超綱得有點離譜啊!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張恒會被問懵,或者至少會露出窘迫之色的瞬間。

張恒的動作依舊流暢,手腕穩(wěn)定地轉動著攪拌棒。

他甚至沒有因為斯內普的靠近和刁難而讓藥液產生一絲不該有的漣漪。

他微微側過頭,目光依舊落在自己的坩堝里,仿佛只是在回答一個關于天氣的普通問題,聲音平穩(wěn)得像龍虎山深潭的水面:

“教授博聞強識,令人欽佩。”

開口先是一頂高帽,禮貌周全,讓人挑不出錯處,又巧妙地堵住了對方后續(xù)可能貶低東方理論的意圖。

斯內普的眉毛幾不可察地跳動了一下。

張恒繼續(xù)道,語速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引經據典的從容:“《內經·素問》確有明言:‘主病之謂君,佐君之謂臣,應臣之謂使。’”

他一邊說,一邊手腕輕抬,攪拌棒優(yōu)雅地離開藥液,帶起一絲碧綠的、毫無雜質的藥絲。他拿起旁邊處理好的材料,如同在課堂上舉例說明:

“譬如眼前這疥瘡藥水,”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遍寂靜的地窖,每一個字都像小石子投入冰湖,激起漣漪,“毒蛇牙,性烈而猛,專攻熱毒瘡瘍之根,是為‘君’藥,統領全局,直指病灶。”他指了指那堆細膩的粉末。

“干蕁麻根,性寒而緩,能清熱消腫,平息瘡毒引發(fā)的紅腫灼熱,是輔佐君藥、平息其烈性副作用的‘臣’藥。”他又點了點那疊薄片。

“至于這坩堝中的清泉水,以及恰到好處的文火蒸煮,”他的目光掃過自己那鍋穩(wěn)定燃燒的藍色火焰和清澈藥液,“其性至平,調和諸藥之偏性,導引君臣藥力通達患處,猶如信使,便是‘使’藥。”

說到這里,張恒終于微微抬眸,目光平靜地迎向斯內普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似乎翻涌著暗流的黑眼睛,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極淡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此理,與教授您所授,及貴校教材《千種神奇草藥及蕈類》中,對疥瘡藥水‘核心反應劑(毒蛇牙)-協同劑(干蕁麻)-穩(wěn)定/導引劑(純凈水及適度加熱)’的闡述,”他特意加重了“貴校教材”四個字,“實乃異曲同工,殊途同歸。”

最后八個字,如同定音錘落下,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轟!

無聲的驚雷在所有人腦海中炸響!

赫敏的嘴巴張成了一個完美的“O”型,足以塞進一顆巧克力蛙。

她的自動速記羽毛筆像是被施了“速速瘋狂”咒,在羊皮紙上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瘋狂舞動,留下一片狂草:“映射成功!君臣佐使≈核心-協同-導引!理論基石驗證!重大突破!!”

她看向張恒的眼神,充滿了高山仰止的崇拜,仿佛他剛剛徒手搓出了魔法石。

哈利和羅恩的下巴都快掉到坩堝里了。

羅恩捅了捅哈利,用氣聲說:“他…他剛才是不是用斯內普自己的課本…把斯內普給懟回去了?”

哈利呆呆地點頭,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斯萊特林那邊,馬爾福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張拙劣的面具。

他旁邊的克拉布和高爾茫然地眨巴著眼睛,顯然沒聽懂,但本能地感覺到氣氛不對。

講臺上,陰影里。斯內普教授的身體,極其極其細微地僵直了那么萬分之一秒。

他那張蠟黃的臉上,肌肉似乎出現了極其短暫的抽搐,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蜂狠狠蜇了一下腮幫子。

深不見底的黑眸中,先是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愕然,如同在自家后花園發(fā)現了一條噴火的匈牙利樹蜂!

隨即,愕然迅速被一種被冒犯的、冰冷的狂怒所取代,但這份怒意又被強行壓了下去,轉化為更深的陰鷙和審視。

該死!這小子不僅知道《黃帝內經》,還能精準地引經據典!甚至能把他引以為傲的、霍格沃茨標準教材里的理論,拿來作為佐證?!

這回答…簡直無懈可擊!像一面光滑的冰墻,讓他這柄淬毒的匕首無處下口!

他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緊,幾乎成了一條鋒利的、蒼白的線。

下頜的線條繃得死緊,仿佛在強行壓制著某種即將爆發(fā)的情緒。足足過了三四秒,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幾乎要將地窖的空氣都凍結成冰,他才從牙縫里,極其艱難地擠出一句話,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一個…有趣的…見解。”

“有趣”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帶著一種能把人骨髓都凍僵的寒意,仿佛在評價一條黏糊糊的鼻涕蟲。

然后,他幾乎是立刻、用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語氣,拋出了下一句,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強行找回場子的、近乎蠻橫的裁決:

“然而!在課堂上討論與課程無關的、未經魔法部認證的異域理論,干擾教學秩序!格蘭芬多…扣五分!”

噗——!

羅恩差點一口口水噴在自己的坩堝里。哈利也傻眼了。

這扣分理由…還能更生硬一點嗎?這簡直是指著太陽說那是月亮啊!

張恒對此的反應,僅僅是眉梢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仿佛聽到了一聲無關緊要的蟲鳴。他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攪拌棒再次探入藥液,進行最后一次關鍵性的逆時針攪拌。

藥液在他穩(wěn)定而富有韻律的動作下,如同被馴服的碧玉,旋轉著,散發(fā)出愈發(fā)純粹的光澤和沁人心脾的藥香。

扣分?哦。知道了。

這種近乎無視的態(tài)度,像一根無形的針,狠狠扎進了斯內普強裝鎮(zhèn)定的表皮之下,讓他的血壓瞬間飆升到了足以讓龐弗雷夫人尖叫的地步!

他藏在寬大黑袍袖口里的手指,猛地攥緊了!

張恒完成了最后的攪拌。

手腕一抬,攪拌棒離開藥液,帶起最后一縷碧綠的絲線,隨即湮滅。他魔杖極其輕微地一點坩堝下方。

“噗。”

那簇穩(wěn)定燃燒的藍色火焰,如同被瞬間掐住了脖子,應聲而滅,沒有一絲青煙,沒有半點火星殘留。

仿佛從未存在過。

坩堝中,一汪清澈見底、如同最上等翡翠融化而成的藥液,靜靜地散發(fā)著溫潤的光澤和純正的藥香。

那色澤,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色;那質地,均勻得如同精心打磨的玉髓;

那氣味,清新中帶著恰到好處的藥力,完美得足以讓魔藥課本上那幅彩色插畫羞愧得當場自燃!

整個地窖,只剩下坩堝里藥液余溫散發(fā)的細微聲響,以及眾人壓抑的呼吸聲。

連西莫都忘了自己鍋里那團可疑的、正在冒泡的紫色糊狀物,呆呆地看著張恒那鍋堪稱藝術品的疥瘡藥水。

斯內普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釘在那鍋碧綠的藥液上。

他蠟黃的臉上,肌肉再次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動了一下。他如同鑒賞一杯頂級毒藥般,緩緩伸出手——那只手蒼白、修長,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拿起張恒面前裝著藥水的玻璃瓶。

他對著墻壁凹槽里那跳躍的幽綠火把,將藥瓶舉高,仔細地、近乎苛刻地審視著。

光線透過晶瑩剔透的玻璃瓶,穿過那毫無雜質、澄澈碧綠的藥液,在石桌上投下晃動的、純凈的綠色光斑。

沒有一絲沉淀,沒有半點渾濁,完美得…令人發(fā)指!

斯內普的喉結,再次極其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他放下藥瓶,動作顯得有些僵硬。他抬起眼,目光復雜地看向張恒。那眼神里混雜著不得不承認的、如同吞了蒼蠅般的勉強,以及更深層次的、被強烈冒犯的怒火。

“操作…”他開口了,聲音干澀,像是從砂礫里擠出來,“…精準。”

這聲“精準”,從他嘴里說出來,完全沒有半分贊賞的味道,反而像是在描述一坨被巨怪踩過又風干了的泥巴,充滿了屈辱和極度的不情愿。

“但是!”

這個轉折詞,斯內普幾乎是吼出來的!

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帶著一種終于抓住了對方致命把柄的、近乎病態(tài)的惡意快感,瞬間撕裂了地窖短暫的寂靜!

所有學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過度依賴你那套…所謂的‘直覺’和‘手感’!”

斯內普的聲音充滿了刻薄的嘲諷,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著空氣,“把戲玩得不錯,張先生!魔藥學,是精密學科!是建立在無數次可重復實驗、精確測量和邏輯推導之上的精密學科!不是你們東方那些…江湖術士跳大神、裝神弄鬼的把戲!”

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壓迫感幾乎讓人窒息,黑袍無風自動,如同張開的蝠翼。

“它要求的是可復制的!精確到秒的!毫厘不差的標準化流程!”、

斯內普的聲音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字上,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張恒平靜的臉上,“看看你那套…‘行云流水’的把戲!”

他模仿了一個極其夸張、扭曲的手腕轉動動作,充滿了鄙夷,“毫無章法!沒有明確的分步節(jié)點!沒有可量化的操作參數!全憑你那點…不可靠的‘感覺’!”

他猛地一指張恒那鍋完美無瑕的藥水,聲音因為激動和惡意而微微發(fā)顫:

“今天!算你運氣好!你那點可憐的‘直覺’碰巧踩在了及格線上!下一次呢?當你那套神神叨叨的把戲失靈的時候,當你那點所謂的‘手感’出現哪怕一丁點的偏差的時候…”

斯內普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近乎猙獰的、預言災難般的表情,“等待你的,就是一場席卷整個教室的、災難性的、充滿惡臭和膿液的爆炸!或者更糟!格蘭芬多!再扣五分!”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擲地有聲地宣布了那荒謬絕倫、卻又讓人無法反駁的罪名:

“為了你那危險的、不負責任的…‘自由發(fā)揮’!”

咣當!

納威終于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和斯內普那恐怖的威壓,手一軟,他那鍋正在熬煮的、顏色像沼澤淤泥、還冒著詭異黃綠色氣泡的“藥水”連同坩堝一起,摔在了冰冷的石地板上!

黏糊糊、臭烘烘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

“隆巴頓!!!”斯內普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成功轉移了他全部的怒火,“你這頭行走的災難!蠢笨的化身!立刻!馬上!清理干凈!格蘭芬多!扣十分!為了你那無可救藥的愚蠢!”

納威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地去拿抹布,眼淚在眼眶里瘋狂打轉。

張恒自始至終,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他看著斯內普因為納威的“助攻”而轉移了目標,對著自己瘋狂咆哮輸出。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標準?流程?他五歲開始幫師父扇丹爐火,控火全憑神識感應,溫度誤差比斯內普的心跳波動還小。

《龍虎丹經》里記載的煉丹步驟,繁瑣復雜得能讓《魔法藥劑與藥水》的作者當場哭暈在廁所,每一步都講究天時、地利、藥材君臣相佐、火候文武相濟。

這老蝙蝠懂個錘子的“標準”?

算了。跟一個明顯被戳到痛腳、惱羞成怒的偏執(zhí)狂爭辯?

龍虎山后院的石頭都比他講道理。

張恒只是對著還在咆哮的斯內普,再次微微頷首,動作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仿佛在說:“哦,知道了。您繼續(xù)。”然后便淡定地開始收拾自己干凈整潔的操作臺。

這種徹底的無視,比任何反駁都更具殺傷力。

赫敏看看自己嚴格按照步驟操作、但色澤明顯比張恒那鍋暗淡幾分、藥香也稍遜一籌的藥水,又看看斯內普那張因為暴怒而扭曲的臉,再看看張恒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她的大腦,那臺精密的分析儀器,第一次出現了嚴重的邏輯沖突和過熱警告!CPU都快燒了!

“標準化流程是安全基石…但張恒的結果無可挑剔…效率甚至更高…過程更流暢…這矛盾…這悖論…”

赫敏的自動羽毛筆在羊皮紙上無意識地畫著一堆糾纏的線圈和爆炸的蘑菇云,旁邊潦草地寫著:“效率與安全的平衡點?個體差異閾值?標準化 vs優(yōu)化?重大課題!需深入研究!”

她的學霸之魂在吶喊,但斯內普的淫威讓她只能憋著。

就在這混亂、壓抑、充斥著魔藥怪味和斯內普怒火的時刻。

“叮鈴鈴鈴——!”

下課鈴聲如同天籟之音,驟然響起!穿透了地窖厚重的石壁,也穿透了凝固的恐懼!

“下課!”斯內普如同被鈴聲燙到,猛地一甩黑袍,聲音冰冷地宣布。

如同聽到了特赦令,所有學生瞬間從石化狀態(tài)解凍,爆發(fā)出劫后余生的巨大動作!

收拾書本、坩堝、材料的碰撞聲、急促的腳步聲、壓抑的喘息聲瞬間響成一片!

每個人都恨不得多長兩條腿,逃離這個比阿茲卡班單間還恐怖的地方!

人流如同開閘的洪水,瘋狂涌向那扇象征著自由的橡木門。

就在張恒也收拾妥當,準備隨著人流離開時。

斯內普那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冰冷粘膩的聲音,如同追魂索命的鉤索,精準地穿透了嘈雜,纏繞在他的耳邊:

“張先生。”

張恒腳步一頓,平靜地轉過身。

斯內普站在講臺的陰影里,黑袍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只有那雙冰冷的眼睛,如同兩點永不熄滅的鬼火,死死鎖定著他。

斯內普的嘴角,勾起一絲極其殘忍、快意的弧度,如同毒蛇終于咬中了獵物:

“留下。負責清理…”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地上納威制造的那片狼藉,以及張恒自己那張干凈得能反光的操作臺,“…你和隆巴頓先生工作區(qū)域的‘殘局’。”

他特意加重了“殘局”二字,仿佛張恒才是制造那堆污穢的罪魁禍首。

這是赤裸裸的刁難!是報復!是惡心人!

納威本來已經快挪到門口了,聽到這話,身體猛地一僵,緩緩轉過身,圓臉上充滿了巨大的愧疚和快要溢出來的淚水,聲音帶著哭腔:“對…對不起…張恒…都是我的錯…”

他覺得自己連累了唯一一個可能不嫌棄他的朋友。

張恒看著納威那副天塌下來的樣子,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攤散發(fā)著怪味的黏稠物。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走過去,輕輕拍了拍納威因為抽泣而微微顫抖的肩膀。

“無妨,”他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怨氣,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小事而已。你先去禮堂吧。”

納威還想說什么,但看到張恒平靜的眼神,最終還是愧疚地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垂頭喪氣地挪出了教室。

其他學生早已跑得沒影。

偌大的、散發(fā)著陰冷和怪味的地窖里,只剩下張恒,以及講臺陰影里,那道如同凝固雕像般的黑袍身影。

赫敏在教室門口磨磨蹭蹭地收拾著書包,動作慢得像樹懶。

她時不時焦急地看向教室里的張恒,又畏懼地瞥一眼講臺陰影里那道散發(fā)著恐怖低壓的黑影。

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顯然有無數個關于“君臣佐使”、“標準化與效率悖論”、“意念引導場構建”的問題,如同沸騰的泡泡,在她腦子里瘋狂翻涌,幾乎要沖破天靈蓋!

但她終究沒敢在斯內普的死亡凝視下沖進去。

張恒沒有理會門口的赫敏,也沒有去看陰影里的斯內普。

他挽起黑色的校袍袖子,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小臂。拿起墻角的水桶和拖把,走向納威留下的那攤“杰作”。

他清理的動作,一如他處理魔藥材料時那般穩(wěn)定、高效。

沒有抱怨,沒有多余的表情。拖把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準地覆蓋污漬區(qū)域,水流沖刷,污穢被迅速帶走。

很快,那塊地面就恢復了冰冷石磚的原貌,只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漬。

接著,他回到自己的操作臺。

其實那里干凈得連根頭發(fā)絲都找不到。但他還是拿起一塊抹布,仔仔細細、一絲不茍地將本已光潔的石臺面又擦拭了一遍,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在進行某種儀式。

整個過程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來自講臺陰影的目光。

冰冷、粘稠、充滿了審視、警惕、被冒犯的深刻惱怒,以及一絲…對未知力量的、本能的忌憚。

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針,刺在他的后背上,又如同毒蛇的信子,無聲地舔舐過他的脖頸。

守心佩緊貼著胸口皮膚,持續(xù)散發(fā)著溫和而堅定的暖意,如同一個小小的暖爐,驅散著地窖的陰寒,也無聲地安撫著他。

玉佩似乎在低語:“穩(wěn)住,小子。這老蝙蝠心眼比針尖還小,道行…嗯,也就那樣。別跟他一般見識,猥瑣發(fā)育才是王道。”

張恒擦完最后一點水漬,將拖把和水桶放回原位。

他直起身,平靜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校袍,仿佛剛剛結束的不是一場屈辱的打掃,而是一場優(yōu)雅的茶道表演。

他沒有再看陰影里的斯內普一眼,轉身,步履沉穩(wěn)地走向教室門口。腳步踏在冰冷的石磚上,發(fā)出清晰而規(guī)律的輕響。

橡木門近在眼前。門外走廊的光線透進來一絲。

就在這時。

“吱呀——”

沉重的橡木門被猛地從外面拉開!

赫敏·格蘭杰如同等待投喂許久、終于看到主人歸來的饑餓貓頭鷹,“嗖”地一下堵在了門口!

她懷里抱著那本快被狂野筆記撐爆的筆記本,自動速記羽毛筆懸停在半空,筆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那雙明亮的棕色眼睛,此刻燃燒著比魔藥教室幽綠火把還要熾熱十倍的學術烈焰!

“張恒!”赫敏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求知欲而拔高,語速快得像被施了十倍速的“速速前”咒,連珠炮般的問題如同密集的魔咒彈幕,瞬間將剛剛走出魔藥地獄的張恒淹沒:

“關于‘君臣佐使’理論和標準化流程的根本性沖突!

從魔藥能量流變學的角度看,是否意味著標準流程犧牲了部分‘炁’或‘魔力粒子’的活性與協同效率來換取絕對安全冗余?

你的意念引導場構建是否繞過了標準咒語觸發(fā)模型?它的拓撲結構是閉環(huán)還是開環(huán)?維持它的精神力消耗與標準咒語相比如何?

還有!《黃帝內經》里提到的‘氣’的微觀模型,和《高級魔藥原理》里的基礎魔力單元是否存在能量態(tài)上的同構映射?

或者它們根本是弦理論在不同維度膜上的振動投影?

張恒!你必須告訴我!這關系到東西方魔法與道法能量本源統一場論的重大突破!!”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精密的學術手術刀,直指張恒剛才與斯內普交鋒的核心以及他施法過程中最玄奧的部分。

赫敏的呼吸因為激動而急促,小臉漲得通紅,仿佛不立刻得到答案,她下一秒就會因為知識饑渴而原地爆炸!

張恒:“……”

他剛剛擺脫了斯內普那老蝙蝠的死亡凝視和惡意刁難,還沒呼吸到一口走廊里相對自由的空氣,就被求知欲爆棚的萬事通小姐堵了個正著。

看著赫敏那雙閃爍著“今天不把你這套理論扒得底褲都不剩我就改名叫赫敏·十萬個為什么·格蘭杰”光芒的眼睛,又瞥了一眼她懷里那本仿佛隨時會噴吐出學術火焰的筆記本…

張恒默默地,在心里,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

剛應付完一個找茬的老蝙蝠,又迎來一個刨根問底、能把《大不列顛百科全書》當睡前故事看的萬事通…

霍格沃茨的課間休息,簡直比龍虎山后半夜被師父抓起來頂著水碗扎馬步還要命百倍!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感覺比連續(xù)施展了十次掌心雷還心累。

他側身讓開門口,對著求知若渴、眼神灼灼的赫敏,認命般地吐出三個字:

“邊走邊說吧。”

兩人轉身,身影即將融入走廊相對明亮的光線中。

就在張恒邁出魔藥教室門檻的最后一剎那。

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

身后那扇沉重、冰冷的橡木門,正在緩緩關閉。在門縫徹底合攏前的那一瞬縫隙里,講臺陰影深處,一道濃重得化不開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黑袍衣角,無聲地一閃而過。

如同潛伏在深淵中的巨獸,暫時隱沒,卻從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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