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娜在盯著自己，張謙察覺到了，自然也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卻足以讓空氣結冰的氣息。

他瞥了眼周圍那些年輕男教師那再次帶起敵意的目光，又瞥了眼余娜那明顯不對勁的面孔。

想想前世今生，余娜從未露出過這種模樣，張謙心里感覺到可笑。

也有些厭煩。

以至于讓他那片因為文學而蕩漾開的內心微瀾，都因為這種局面而快速的消退了下去。

他不想也不需要，再與這份過往有任何糾纏。

于是張謙將桌上那一摞還帶著淡淡馨香的書本重新抱穩，對著林薇點點頭笑：“非常感謝，書我先借走了，等我整理完就給你送回來。”

“嗯。”林薇也從那震撼的詞句中回過神來。對著張謙也甜甜的露出一個微笑：“別和我客氣啦！”

張謙笑笑然后轉身離開。

動作自然，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從起身到轉身，目光始終清澈地落在前方，仿佛那道剛剛走進來，吸引了全場注意力的白色身影，不過是墻壁上一抹無意義的光斑，不值得他投去哪怕一瞥。

這是一種發自骨髓的淡然，比任何刻意的無視都更具穿透力。

‘嘎吱——’

辦公室的門再次開合又關閉。

余娜的呼吸在那一刻幾不可聞地一滯。

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那些冰冷的、驕傲的、用以劃清界限的言語，就像是預備役的士兵，早已在心中列隊整齊，只等著一聲令下，便要沖鋒陷陣，將眼前這個男人最后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擊潰。

可現在她發現，她的軍隊，仿佛失去了目標。

那個本該用受傷、不甘、甚至夾雜著幾分祈求的眼神望著她的男人，就這么走了。走得那么干脆，那么理所當然，仿佛他們之間那段被一萬塊錢和長輩玩笑話捆綁起來的過去，真的就只是一陣風，吹過便散了。

他甚至……沒有和自己打一聲招呼。

不是以前那種帶著討好和幾分卑微的笑，也不是冷戰時那種刻意躲閃的疏離。

什么都沒有。

就像一個真正的，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余娜的臉色在那一刻煞白，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混雜著難以名狀的刺痛從心底最深處泛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看著張謙那從容離去的背影，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也好……”她咬著下唇，在心里對自己說，那聲音卻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這樣也好，省得我再費口舌。這樁荒唐事本就該早早了斷，我可不希望我的一輩子就這么嫁給一個如此平庸和自甘墮落的人！”

余娜似乎是想到了曾經看過的香江的電影——

“我會嫁給的那個人，一定是腳踩五彩祥云飛過來，從原生家庭，從泥沼般的人生把我拯救的……”

“真正的英雄！”

余娜握緊了手里的教案，只是那堅硬的書角硌得掌心生疼。

然后她面無表情的來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周圍那幾個本就等待在這的年輕男教師，這時候已經仿佛發現了花蜜的蜜蜂和蝴蝶一樣，朝著余娜圍攏了過來。

臉上帶著笑容，殷勤而又恭敬，就和之前那些男人沒有任何區別。

讓余娜心里愈發厭煩，而又不自知的享受其中。

更是……

仿佛那鮮艷美麗而又陰險的粟罌花一樣，在此時緩解了剛才那被無視的，絲絲傷痛。

……

而這一切卻被旁邊坐著的林薇盡收眼底。

林薇的聰慧不僅在學問上。

她看著張謙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位臉色蒼白，眼神復雜的冰山美人，心中那根名為好奇的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他們之間似乎有故事？

一種很復雜，甚至讓她這個旁觀者都感到一絲壓抑的故事。

她不明白，為什么張謙這樣的人——首批985畢業生，一位京大畢業，腹有詩書，談吐間自有一股超乎年齡的沉穩與氣度，還有著極高文學造詣的優秀年輕人。

為什么會和這位眼高于頂，幾乎是全校男老師追捧對象，但在她眼里并沒有多少能力的余娜……

似乎是有著什么？

更讓她感到一絲微妙不適的是，當她看到余娜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時，心里非但沒有半分快意，反而生出了一縷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吃味。

“我吃味什么？”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桌上那劃掉了很多句子的稿紙。

那是自己竭盡全力思索想到的無數句子。

可經歷了張謙那幾句呢喃以后。

林薇抿嘴。

伸手將這張稿紙直接攥緊，直接揉成團。

自己想到的所有的句子，現在和張謙呢喃出來的，她因為離得近完全就全部聽到，擁有著源自人類個體和整個宇宙的關聯的語句，那宏偉，那壯闊，那宏觀和圍觀的角度結合，現在想想都仿佛讓她的靈魂都為之顫栗。

“真是完美。”林薇心中感慨：“不愧是京大畢業的畢業生。”

沒來由的，她想起了父親在得知她高考失利，與京大失之交臂時，那雙失望又故作堅強的眼睛。

京大啊……

那是父親一輩子的夢，也是她曾經和現在都遙不可及的光。

而那個光芒萬丈的地方走出來的人，此刻，卻仿佛離自己很近，近到能為自己輕聲念誦那如星辰般璀璨的詩句。

可他又似乎很遠，遠到他的過去，似乎被另一個女人所占據。

林薇輕輕嘆了口氣，將紛亂的思緒從那片復雜的人際關系中抽離出來，重新落回到面前那張寫滿了涂改痕跡，被揉成團，又緩緩被她捋開的草稿紙上。

美眸里的眼神多了些許思量。

……

張謙抱著那厚厚一摞書，回到了三樓初三語文組的辦公室。

午后的陽光已經變得愈發柔和，斜斜地照進窗戶，將他桌上的那盆綠蘿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他將書本輕輕放下，那股若有若無的馨香，混雜著新書的油墨味，再次鉆入鼻腔。他隨手翻開最上面的一本教案，那是林薇親手整理的初一語文教學筆記。

字跡娟秀工整，如其人一般清麗。

但讓張謙有些驚訝的是，這本教案遠非他想象中那種照本宣科的記錄。

林薇在每一個知識點旁邊，都用不同顏色的筆，詳細標注了教學的重點、難點，以及她自己設計的一些有趣的課堂引入方式和互動環節。

甚至對一些生僻的典故，她都查閱了資料，做了詳盡的補充說明。

其用心程度遠超一個普通的新老師。

“真專業……”張謙發自內心地贊嘆了一句。

這是一個真正熱愛教學，并且愿意為之付出心血的老師。

就在他聚精會神地翻閱著教案，沉浸于那些精巧的教學設計中時，那道冰冷的機械合成音，卻突然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中響起。

【叮！系統檢測到即時事件發生，臨時任務發布——整理初中一年級語文教案。】

【任務描述：宿主正在接觸初一年級教學材料，請結合自身知識儲備與教學經驗，對現有教案進行系統性的梳理、優化與補充，形成一套更高效、更具啟發性的教學方案。】

【任務時限：48小時。】

【任務獎勵：被動技能——‘基礎夯實’。】

【技能效果：使用后，您所教班級的全體學生，在初中階段所有語文學習當中，都會獲得10%的學習增幅效果。注：該效果作用于學生個人，與實際學習效果有直接關聯。）】

“嗯！？”張謙的呼吸微微一頓。

10%的學習增幅效果！？

這簡直是逆天級別的獎勵。

2003年的中考和后世2023年的高考一樣重要，一分之差，便可能刷下成百上千人。

這10%的學習增幅，如果給初三一班的那些尖子生，專門為了初中升學率而開設的尖子班的學生，那么不啻于一步登天的神梯！

它足以讓一個本只能上普通高中的學生，摸到重點高中的門檻；讓一個本可能落榜的學生，穩穩地拿到一張高中的入場券。

這獎勵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