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銹的金屬門軸在黑暗里發(fā)出滲人的“滋吖”聲，跟大睡獸剛剛醒轉(zhuǎn)的哀號一樣。蘇白一個機(jī)靈睜開了眼，瞅見的只有濃得攪不開的黑，鼻子里沖滿一股子陳年老霉味，還摻和著點(diǎn)鐵銹似的腥氣。

他活動了下手指，僵巴的骨頭節(jié)磨得咔咔響。餓勁兒活像只看不見的手，把他腸子肚子都要捏癟了，喉嚨干得跟裂了口的口袋布似的，每喘一口氣都剌得疼。“這哪兒啊？”打他喉嚨眼兒里憋出一句干澀的動靜兒，在黑咕隆咚的空當(dāng)兒里蕩出點(diǎn)微弱的回響。

這地方像是個地下倉庫，空氣死沉沉的，冰涼。蘇白掙扎著拱起來，手爪子杵到了身底下粗糙的水泥地，那灰厚的能埋下半拉手指頭。他記起最后那一幕——三個月前那場邪乎的紅雨，血珠子似的雨點(diǎn)兒“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街上鬼哭狼嚎著跑成一片，然后……然后就剩天旋地轉(zhuǎn)眼一摸黑。

那場紅雨一完，這世界就算是死球了。

這念頭跟冰錐子似的攮進(jìn)他腦瓜子。他亂摸著站直了，靠著墻根兒跌跌撞撞走了幾步，指頭尖突然碰上個又冰又硬的東西。是塊嵌在墻角灰堆里的石板，得有半人來高，面上刻滿了一堆歪七扭八的紋道道，不像字也不像畫，倒像數(shù)不清的長蟲纏在一塊兒撕巴。

指頭尖剛挨上石板，一股子扎骨頭的寒氣“嗖”地順著他手指頭就鉆進(jìn)了血管里，蘇白渾身一個激靈，跟被扔進(jìn)了冰窟窿。那石板一下子冒出股綠幽幽的光，那些個扭曲的紋路像活過來一樣，順著他胳膊就往上爬！他想甩開，身子卻跟不聽使喚似的，一大堆沒見過的玩意兒跟洪水決堤似的，不要命地就往他腦瓜子里面灌——

【感**之死：萬物都?xì)w完蛋，亡靈法師就是那送站坑邊的守望主……】

【害骨召喚：用死人的骨頭當(dāng)?shù)谆昊饋砩聝海喟?*亡靈的模樣……】

【永夜法門……第一本……】

疼得蘇白眼冒金星，他抱著腦袋瓜子“噗通”跪了，牙咬得嘎吱響。不知過去多久，那股子“洪流”才慢慢歇了勁，石板的綠光也跟著暗下去，最后變成一點(diǎn)點(diǎn)的光星子，順著他指頭縫鉆進(jìn)了皮里，沒了影。

他癱地上大口倒氣，腦子里多了一堆怪模怪樣的玩意兒，熟得跟自己生下來就會似的。他下意識地歪頭瞄墻角那幾個蒙著灰布的木頭箱子，腦瓜子竟然清清楚楚“瞧見”布底下藏著的東西——不是吃的喝的，是幾具擰巴蜷著的人形兒，那骨頭的輪廓在感覺里格外清楚，帶著一股濃濃的“完蛋了”的味兒。

好奇勁兒攆跑了害怕。蘇白爬過去一把揭開灰布，灰嗆得他直咳嗦。布底下真就是幾具干尸，皮干得像紙片子，繃在骨架上，瞅那穿得是幾十年前圖書館看門老頭的模樣，不知咋就塞在這兒了。

他想起腦子里那些怪東西，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照著那股子剛冒出來的冰颼颼的力量的勁兒，試著去搗鼓。“以……以窩的名號，爬起……”話沒落音兒，地上那干尸突然動彈了。

“喀噠、喀噠”，骨頭節(jié)磨蹭的聲兒在這死寂地方炸得人耳朵疼。干尸慢慢揚(yáng)起頭，倆黑洞洞的眼窩子對正了蘇白，下巴頦一張一合，像在吼啥，可半點(diǎn)兒聲兒沒有。

“窩草！”蘇白嚇掉了魂，手腳并用地往后出溜，后背狠狠撞墻上。他沒想到真**管用，更沒想過場面能這么滲人。干尸搖搖晃晃站穩(wěn)了，對著他這邊探出兩根枯柴棒似的手臂。蘇白抓瞎想讓它停下，可完全不知道咋整，只能瞪著倆眼珠子看著那幾個嚇?biāo)廊说耐嬉鈨阂徊揭徊奖平?

直到他毛手毛腳撞旁邊的鐵架子，一個死沉死的工具箱砸下來，“哐啷”一聲震天響，那幾具干尸跟突然斷了線似的，動作猛地一卡殼，嘩啦一下子癱成了一地碎骨頭渣子。

蘇白灘地上，心口子咚咚跳得要炸出來。他瞅著自己那兩只手，手心里還留著一絲冰涼勁。那石板，那些個叫什么亡靈玩意的鬼學(xué)問……紅雨后的世界，真他**是瘋了屁的了。

密屋里頭的罐頭和瓶裝水頂不了幾天。最后一瓶子水見底兒，蘇白知道，得爬出這個暫時的安全殼了。他花了兩天工夫適應(yīng)肚子里那股子怪勁兒，學(xué)著搗鼓從干尸身上拆下來的骨頭棒子，總算**能勉強(qiáng)拼湊出個一步三搖的骨頭架子。

推開密屋的門，一股子混雜著爛臭和血腥氣兒的味道糊一臉。外頭是市圖書館的地下書窩棚，燈光兒慘慘白白的，就幾盞應(yīng)急燈還亮著。書架東倒西歪，書本子散了一地，好些地兒能看見黑了吧唧的發(fā)紅污血印子。

“嗚——嗷！”一聲低沉的嚎喪從老遠(yuǎn)飄過來，帶著一股子滲入骨髓的惡意。蘇白立刻繃緊了弦兒，控著那破骨頭架子上前開路。骨頭架子挪動起來還是笨得像個鐵疙瘩，每走一步都帶著骨頭摩擦的咔咔響，但好歹能當(dāng)個晃悠的看門狗。

穿過書窩棚的過程跟踩在刀子口上蹦跶差不多。他們撞見了幾個被紅雨整歪斜的怪物——放大了幾倍的老耗子，毛都禿嚕了，大牙呲在外頭，眼珠子是臟乎乎的紅。蘇白不敢讓骨頭架子硬來，他仗著對地形的熟悉，鼓搗著骨頭架子推倒大書架擋怪物的道兒，自己順墻根兒蹭過去溜邊兒閃人。

最懸乎的一回，在三樓的看書房撞上個地獄三頭狗！那玩意兒頂?shù)纳蟼€小牛犢子，仨腦袋上六只眼窩子燒著藍(lán)幽幽的火苗子，哈喇子滴到地上，“滋啦”直響能燒出小坑。蘇白嚇的差點(diǎn)沒背過氣，他讓骨頭架子沖上去吸引火力，自己撲到桌子邊抓了個打火機(jī)和一本死沉死沉的大厚字典，點(diǎn)著了書頁子就往旁邊的書架子上扔。

干得冒煙兒的書葉子見火就著，火苗子順著書架往上舔，黑煙騰騰的。那三頭狗讓火給惹毛了，“嗷嗷”吼著撲向骨頭架子，鋒利爪爪子“咔嚓”幾下就把骨頭架子撓成了碎片。趁那怪物被煙跟火困住的時候，蘇白連滾帶爬地翻下樓梯，耳朵里還嗡嗡響著那嚇破膽的嚎叫。他能感覺到，自個兒肚子里那股涼颼颼的勁兒碰到三頭狗的時候，像是被啥東西頂了一下，絲絲拉拉的疼，可剛一沾上，那怪物臉上愣是蹦出來一丁點(diǎn)又惡心又不敢上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