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的綢緞,沉甸甸壓在史萊克學(xué)院的上空。葉凌州站在海神閣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方才幻境里的暖意早已被徹骨的寒意取代。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穆恩正坐在窗邊的藤椅上,手里摩挲著一枚溫潤的玉佩,月光透過窗欞,在他銀白的發(fā)絲上鍍了層冷輝。聽見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開口:“來了。”
葉凌州反手帶上門,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老師,朱雀的事,您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穆恩緩緩轉(zhuǎn)過身,渾濁的眼睛閃了閃:“你知道了?”
“是。”葉凌州攥緊了拳,指甲幾乎嵌進肉里,“朱雀是沖我引來的,您早就知道它的來歷與我有關(guān)。收我為徒,教我修煉,這兩年的教導(dǎo)……全是為了監(jiān)視我,對嗎?”
空氣仿佛凝固了。穆恩沉默片刻,放下玉佩,聲音平靜得近乎殘酷:“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朱雀出現(xiàn)時,我的確猜到它與你武魂里的星海圖有關(guān)。”穆恩直視著他,目光里沒有躲閃,“收你為徒,一半是惜才,你那股子韌勁兒像極了年輕時的我;另一半,確實是想查清星海圖的底細——兩年前的星空震動讓整個斗羅大陸的命運改變,關(guān)乎太大,我不能拿史萊克的安危冒險。”
葉凌州只覺得心口像是被巨石砸中,悶得喘不過氣。他猛地后退一步,眼底的紅血絲又涌了上來:“所以那些關(guān)懷都是假的?您教我修煉心得,讓玄老給我找適合的魂環(huán),……全是演的?”
“小子,你覺得老夫需要演戲給誰看?”穆恩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自嘲,“我穆恩活了快百年,還不屑用這種手段。你以為海神閣的典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看的?你以為玄老那老東西會對一個‘監(jiān)視對象’掏心掏肺地給你找適合的魂環(huán)?”
他站起身,走到葉凌州面前,枯瘦的手指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卻穩(wěn)得驚人:“這兩年,你熬夜修煉時桌上的熱粥,是我讓廚房備的;你看書時用的凝神草,是我從藥園里親手摘的。這些,難道也是假的?”
葉凌州猛地抬頭,眼眶瞬間紅了。他想起無數(shù)個深夜,自己從冥想中醒來,總能看到桌上溫著的粥;想起半睡半醒看書時,穆恩遞來的凝神草還帶著晨露的濕氣。那些細節(jié)像針一樣扎進心里,疼得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
“那您為什么不告訴我?”他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您可以問我啊!我……”
“問你,你會說嗎?”穆恩打斷他,語氣里帶著一絲疲憊,“你骨子里那點防備,比誰都重。從你進學(xué)院第一天起,我就看出來了。有些事,揣著明白裝糊涂,對誰都好。”
葉凌州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是啊,他怎么會說?前世的背叛,今世的仇恨,早已在他心里筑起了高墻。
“那現(xiàn)在呢?”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您查清了,覺得我是威脅,是不是該把我給處置了?”
穆恩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忽然嘆了口氣:“傻小子。若真要處置你,你以為你能安穩(wěn)醒過來?”他走到書架前,抽出一卷泛黃的古籍,“二十八星宿的事,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但我能肯定,你不是災(zāi)禍,而是我的弟子。”
葉凌州愣住了,“您知道了?”
“這兩年我一直在查你身上的秘密,兩年前出現(xiàn)的三只強大生命體特別像古籍記載的四大神獸,朱雀,青龍,白虎,玄武,而結(jié)合你武魂上的二十八顆星星就可以猜到古籍上記載的二十八星宿。”
“你想離開,是嗎?”穆恩將古籍放在桌上,語氣恢復(fù)了平日的溫和,“我攔不住你,也不想攔你。史萊克這片天,太小了,裝不下你的星海圖。”
葉凌州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難以置信。他預(yù)想過穆恩的挽留、斥責(zé),甚至軟禁,卻從沒想過……
“您同意了?”
“同意。”穆恩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古籍遞給他,“這卷《星象紀(jì)要》,或許對你有用。”
葉凌州看著那枚刻著海神圖案的令牌,指尖微微顫抖。他想說些什么,感謝,或者質(zhì)問,最終卻只化作一句:“為什么?”
穆恩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揉皺的紙:“因為你是我徒弟啊。徒弟要去闖天下,做師父的,總不能扯后腿。”他頓了頓,補充道,“記住,史萊克永遠是你的后盾。什么時候想回來了,史萊克學(xué)院的門,永遠為你開著。”
葉凌州攥緊令牌,轉(zhuǎn)身就走。他不敢再看穆恩的眼睛,怕再多看一眼,那些強撐的冷漠會瞬間崩塌。
木門“吱呀”一聲合上,隔絕了身后的目光。葉凌州站在廊下,望著漫天星辰,喉嚨里像堵著一團棉花。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藏著一份沉甸甸的、他暫時還看不懂的師徒情。
夜風(fēng)卷起他的衣袍,帶著草木的清香。他抬頭望向星空,輕聲呢喃:“心月狐,我們走。”
識海里,心月狐的聲音帶著疑惑:“去哪?你就這么走了?你老師沒為難你?”
葉凌州沒有回答,只是握緊了手里泛黃的書籍,一步步消失在夜色深處。有些事,不必說給任何人聽,包括這只傲嬌的狐貍。他的路,得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