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怕她出事
- 仵作登不得臺面?我偏要讓死者言
- 閏晴天
- 2259字
- 2025-08-05 07:15:00
老郎中往灶膛里添了根干柴,火苗“噼啪”竄高,映得他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前幾年縣城里開了紡織廠,管吃管住,一個月還能給家里捎回二百文。先是大妮二丫們結伴去了,說在廠里學織布,比在山里刨菜強。”
張婆在一旁抹了把圍裙,聲音發澀:“后來小伙子們也動心了。我兒前年跟著貨郎去了城里碼頭扛活,雖說苦點,好歹能給家里寄些糧食回來。”
沈知棠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剛進村時,路上遇見的不是拄著拐杖的老人,就是抱著孩子的婦人,確實沒見到一個年輕的。
“陳婆家的三小子,在城里木器鋪當學徒,去年回來過一次,穿著體面的青布衫,給陳婆買了支銀簪子。”
張婆笑了笑,眼里卻泛著酸,“那老婆子逢人就顯擺,夜里卻抱著簪子哭,說想兒子想得緊。”
原來如此。
難怪陳婆剛才那帶著鉤子的眼神,哪是懷疑,分明是見了年輕面孔,忍不住想起自家遠行的孩子。
沈知棠望著身旁那只沉甸甸的木箱,突然覺得喉嚨發堵。
張含玉生前是否也有自己的家人、理想、生活,卻不知為何會跑到這來,找到自己。
而如今,她只能化作一壇骨灰,跟著自己顛沛流離。
“那你們……不想去城里?”她輕聲問。
老郎中“嗤”了一聲,敲了敲自己的腿:“這把老骨頭,去了城里也是討飯。再說村里的地得有人種,祖墳得有人守,不然孩子們回來,連個認門的地方都沒有。”
張婆往灶里添了把火,火光映得她鬢角的白發發亮:“我們啊,就守著這土坯房,等開春時孩子們托人捎信回來,說句‘娘,我在城里挺好的’,就夠了。”
話音剛落,院門外傳來陳婆的大嗓門,比剛才亮堂了許多:“張婆!肉我放窗臺了!我家三小子托人捎信說,城里新出了種甜糕,等秋收就給我帶兩斤回來!”
張婆笑著應:“哎!替我給孩子問好!”
沈知棠松了口氣,剛要拿起窩頭再啃一口,老郎中突然往門外瞥了眼,壓低聲音:“不過……前陣子來了個穿綢緞的,說我們村里的后生們遇到意外,一大半都死了。來的時候手里只拿著他們的貼身衣物,就像他們說我兒死的時候一樣。”
沈知棠捏著窩頭的手猛地一頓,粗糧渣子從指縫漏下來,落在炕席上。
“都死了?”
她的聲音發緊,“發生什么意外?”
老郎中往灶膛里添了把濕柴,濃煙嗆得他咳嗽兩聲,聲音壓得更低:“那穿綢緞的沒細說,只說在碼頭扛活的被貨物砸死了,在紡織廠的染了急病,連個收尸的都沒有……”
“他們的東西都在哪?”
沈知棠覺得事有蹊蹺,追問道。
“都在村里的祠堂,他們家里人大多都不相信他們就這么死了,一直沒把東西認領回家。”
張婆嘆了口氣,心中很是發悶。
“我能去看一下嗎?”
老郎中的眉頭瞬間擰成疙瘩,往灶膛里狠狠塞了把柴:“去那干啥?晦氣!”
張婆也跟著搖頭,手里的針線在布上戳出個窟窿:“祠堂里陰氣重,那些衣物擺了快今年,他們自己家里人都不敢靠近。”
“我就看看,不懂別的。”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拗勁。
“丫頭可是覺得有可疑之處?”張婆看出沈知棠的目的。
沈知棠抬眼,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動。
她指尖敲了敲炕席,聲音壓得像淬了冰:“那穿綢緞的要是真心報喪,為何不細說死因?為何只敢拿些貼身衣物來?碼頭扛活的被砸死,總得有官府文書吧?紡織廠染了急病,藥鋪總該有記錄吧?”
一連串的反問砸得老兩口啞口無言。
張婆手里的針線“當啷”掉在地上,臉色一點點發白:“你是說……那些后生們……”
“我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
沈知棠撿起窩頭,咬得咯吱響,“但我知道這里面一定有鬼。那穿綢緞的拿衣物來,不是報喪,是想斷了你們的念想。”
老郎中猛地往灶膛里啐了口,火星子濺到腳邊也沒察覺:“斷念想?他們想干啥?”
“要么是想霸占村里的地,要么是想把你們這些老人騙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沈知棠的目光掃過窗外黑沉沉的山影,“黑風嶺那頭有官窯,官府的人一向心狠手辣。”
張婆抓住她的手,指節捏得發白:“那祠堂里的衣物……能看出啥不?”
“我是名仵作,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幫你。”
沈知棠反手握住她粗糙的手掌,“死人不會說話,但物件會。衣物上的磨痕、縫補的針腳、沾著的污漬,都能看出主人最近的境況。要是真被貨物砸過,布料纖維里肯定能找到木屑或鐵屑;若是染了急病,衣襟上說不定會沾著藥渣。”
老郎中“騰”地站起身,從門后抄起那把銹柴刀:“我帶你去!祠堂后墻有個狗洞,能鉆進去!”
“等等!”
張婆阻攔沈知棠的動作:“丫頭,你這傷口尚未愈合,且不說你如今的傷勢嚴重,再說這也不急于一時……”
沈知棠愣住了,膝蓋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倒不及心里的詫異來得強烈。
她原以為張婆會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催著去查證,可老人此刻的眼神里,擔憂竟壓過了急切。
“張婆,您……”
“丫頭,我知道你是好意。”
張婆松開她的手,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可你這腿,走一步都在淌血,祠堂那地磚縫里全是碎瓷片,磕著碰著怎么辦?”
她拿起墻角的草藥,往沈知棠膝蓋上按了按,聲音發顫:“再說……那穿綢緞的說不定就在附近等著。他既然敢造假,就肯定留了后手,咱們不能自投羅網。”
老郎中也跟著點頭,把柴刀放回門后:“你張婆說得對。如今快入夜,夜里陰氣重,你這傷見了風容易發炎。要去,也得等天亮了,我去探探風聲再說。”
沈知棠看著兩人眼里的真切擔憂,突然明白過來。
他們不是不想查,是怕她出事。
在這些淳樸的老人心里,活人的安危,比什么真相都重要。
“可那些衣物……”
“跑不了。”
張婆從懷里摸出把黃銅鑰匙,往桌上一拍,“祠堂的正門鑰匙在我這兒。那狗官就算想動歪心思,也得掂量掂量村里的老骨頭們。”
“再說了……”
她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著,“陳婆家的三小子最是機靈,他托人捎信時說過,木器鋪的掌柜新收了個徒弟,是咱們村西頭的二柱。等天亮了,我去尋陳婆,讓她想法子給城里捎個信,問問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