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混凝土墻壁發出最后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伴隨著漫天墜落的粉塵與碎石，轟然坍塌了一角。灰黑色的熵能漣漪撞上新鮮的空氣，像是被投入滾油的水珠，猛地向外膨脹了半米，將墻角殘存的金屬架徹底銹蝕成一堆扭曲的廢鐵。

艾爾維持的金色屏障恰在此時崩碎。無數符號碎片如同流星般劃過，被灰黑色漣漪瞬間吞噬、湮滅。他踉蹌著后退兩步，胸口一陣翻涌，強行壓下喉頭的腥甜——剛才為了阻擋熵能擴散，他幾乎透支了一半的靈性。

“咳咳……”凱恩躺在地上，廢掉的左臂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傷口邊緣的皮膚還在以緩慢卻恐怖的速度老化、龜裂，露出下面暗沉的肌肉組織。他看向林默的眼神里，狂熱的戰意早已被恐懼取代，那是一種對不可抗拒之力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畏縮。

這就是“異常能量”？這就是他們奉命獵殺的目標？密修會的情報里，只提到了空間穿梭與微弱的熵增傾向，從未提及如此恐怖的破壞力！

就在這時，維克托動了。

他沒有絲毫猶豫，左手猛地按向墻壁上一塊不起眼的凸起。那是他提前布置的應急機關，本是為晉升儀式失敗時預留的后路，此刻卻成了唯一的生機。

“嗡——！！”

刺耳的高頻鳴響突然炸開，源自密室角落隱藏的聲波裝置。緊接著，兩道刺眼的白光從天花板的縫隙中射出，如同兩柄鋒利的長劍，瞬間填滿了整個空間，讓所有人的視線都出現了短暫的盲區。

更詭異的是，白光籠罩的范圍內，空氣開始出現扭曲。原本堅實的地面仿佛變成了晃動的水面，艾爾與凱恩的身影在其中被拉伸、變形，連他們的動作都出現了微妙的遲滯——這是維克托借助據點殘留的空間能量，制造出的小范圍空間扭曲。

“就是現在！”維克托的吼聲穿透高頻鳴響，精準地刺入林默混亂的意識。

林默的瞳孔猛地一縮。灰黑色的火焰在他眼底劇烈晃動，像是風中殘燭，卻在這一刻捕捉到了外界的信號。熵能暴走帶來的龐大力量正在快速消退，如同退潮的海水，只留下遍地狼藉與深入骨髓的虛弱。而晉升中斷的反噬則變本加厲，靈性核心傳來的撕裂感讓他幾乎要跪倒在地。

但他不能倒下。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痛苦。林默死死咬住牙關，強行調動起體內僅存的、屬于“間隙行者”的空間能量。那股力量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異常執拗，順著他的意識，在腳下撕開了一道微小的空間裂隙。

“閃爍！”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現在凱恩身邊。劇烈的空間穿梭讓他眼前一黑，喉頭涌上濃郁的血腥味，但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右手閃電般探出，抓住了凱恩完好的右臂！

“你敢——！”凱恩驚怒交加，下意識地想用左手反擊，卻只摸到一截僵硬冰冷的“枯木”。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能感覺到林默的指尖傳來一股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老化感”，正順著手臂緩慢蔓延！

“不想死就別動。”林默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劇烈的喘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凱恩的肌肉在顫抖，不僅是因為疼痛，更是因為恐懼。

這就是他此刻唯一的籌碼。

艾爾在短暫的失明與空間扭曲后迅速恢復了清明。當他看到林默抓著凱恩作為人質時，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放開他！”他厲聲喝道，右手抬起，掌心凝聚起一團旋轉的符號，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但他不敢貿然出手。凱恩雖然只是配合者，但也是序列5的重要戰力，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攜帶著密修會的重要物品，絕不能在這里損失。

“讓開。”林默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拖著凱恩，一步一步地向密室坍塌的缺口移動。每走一步，腳下的碎石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而他的右前臂，則傳來一陣比一陣劇烈的刺痛。

那是強行引導超限熵能的代價。

他能感覺到，右臂的皮膚正在失去知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粗糙、僵硬的觸感，像是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樹皮。肌肉在快速萎縮，原本能輕松拖動凱恩的力量，此刻卻顯得如此吃力，每一次發力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仿佛有無數根針在同時刺穿神經。

“維克托，掩護！”林默吼道，視線已經開始模糊。

維克托立刻會意，再次啟動了兩個機關。一陣濃密的白色煙霧從墻壁的縫隙中涌出，迅速彌漫開來，遮蔽了艾爾的視線。同時，他將手中的銀色手槍對準煙霧中艾爾可能存在的位置，扣動了扳機。

淡紫色的能量束撕裂煙霧，逼得艾爾不得不暫時后退防御。

就是這個空檔！

林默不再猶豫，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再次發動了“間隙閃爍”。

這一次的穿梭比剛才更加艱難。空間能量的匱乏讓穿梭變得極其不穩定，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塞進了一個狹窄的管道，每一寸骨骼都在摩擦、呻吟。但他死死抓著凱恩，沒有松手。

“砰！”

兩人的身影出現在密室坍塌的缺口外，重重摔在地上。凱恩發出一聲痛呼，而林默則直接噴出一口黑血，視線徹底陷入黑暗。

“走！”

一只強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左臂，將他強行拖拽起來。是維克托。他的臉上沾滿了灰塵，眼鏡也碎了一片，但眼神依舊銳利，拖著林默，朝著據點外的密林方向狂奔。

艾爾沖出煙霧時，只看到三人消失在密林邊緣的背影。他下意識地想要追擊，卻看到凱恩那只老化的手臂上，灰黑色的熵能還在緩慢擴散，甚至有侵蝕到他自身的跡象。

“該死！”艾爾低罵一聲，最終還是選擇了優先處理凱恩的傷勢。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銀色的徽章，貼在凱恩的傷口處，徽章瞬間爆發出柔和的白光，暫時壓制住了熵能的蔓延。“我們失去了目標……立刻通知總部，請求支援！”

***密林深處，急促的喘息聲與沉重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

維克托半拖半扶著林默，在茂密的灌木叢中艱難穿行。月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照亮了林默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放……放開我……”林默的意識時斷時續，右臂傳來的劇痛讓他幾乎要昏厥過去。他能感覺到，那截手臂已經徹底不屬于自己了——皮膚粗糙、僵硬，布滿了深刻的皺紋與龜裂，顏色是如同枯木般的深褐色，連手指都無法正常彎曲。

這就是強行引導超限熵能的代價。比之前任何一次反噬都要恐怖，都要徹底。

維克托沒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緊了。“閉嘴，保存體力！”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震驚——剛才在密室坍塌的瞬間，煙霧與白光交織的縫隙中，他清晰地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虛影。

那是一個籠罩在灰黑色光芒中的人形輪廓，懸浮在林默身后，看不清面容，卻散發著一種古老、威嚴、仿佛能掌控時間流逝的恐怖氣息。輪廓的胸口位置，似乎有一個旋轉的、沙漏形狀的光斑在緩緩轉動。

那個虛影只存在了不到半秒鐘，就隨著林默的閃爍消失了。

但維克托看得很清楚。那不是林默自身的能量具象，也不是任何他已知的非凡能力顯現。那更像是……某種高位存在的投影，或者說，是那枚“碎片”的真實形態？

協會的資料里，關于“熵之沙漏”碎片的描述，只有寥寥數語，稱其是“記錄著時間與熵增奧秘的遠古遺物”。但從未提及，它竟然能顯現出如此恐怖的虛影！

維克托低頭看向林默那只嚴重老化的右臂，心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皮膚如同干枯的樹皮，緊緊貼在骨頭上，連血管的輪廓都清晰可見，卻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黑色。肌肉明顯萎縮了一圈，與左臂的正常形態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剛才拖拽林默時，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截手臂的重量都輕了不少。

這不是暫時的反噬。這是永久性的熵化損傷。

就像被熵能徹底“標記”了一樣，那截手臂的時間流速，似乎被強行撥快了數十年，甚至上百年。

“我們……甩掉他們了嗎？”林默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右臂的疼痛已經蔓延到了肩膀，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維克托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密林深處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蟲鳴，沒有追兵的跡象。

“暫時……甩掉了。”他喘著氣，扶著林默靠在一棵粗壯的樹干上，“我們需要找個地方隱蔽，處理你的傷勢。”

林默靠在樹干上，緩緩抬起自己的右臂。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那截手臂的模樣。

沒有驚訝，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仿佛早有預料，又仿佛徹底被疼痛剝奪了情緒。他嘗試著活動手指，卻只感覺到一陣僵硬的摩擦感，指尖甚至無法感受到樹皮的粗糙。

力量流失了大半，感知也變得遲鈍。這截手臂，幾乎等于廢了。

“晉升……失敗了啊。”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靈性核心傳來的空洞感和撕裂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這一點。他不僅沒能成為“熵變使者”，反而失去了更多。

維克托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從背包里翻出繃帶和藥膏。但當他看到林默右臂的傷勢時，拿著藥膏的手停住了。

普通的治療藥膏，對這種熵能造成的老化損傷，恐怕毫無作用。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林默，眼神復雜：“林默，剛才在密室里……你身后的那個虛影，是什么？”

林默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維克托：“虛影？什么虛影？”

他的意識里，只有熵能暴走的混亂、晉升中斷的劇痛，以及周明瑞記憶碎片的瘋狂閃回，根本沒有察覺到任何虛影的存在。

維克托看著林默茫然的表情，沉默了。看來，林默自己也不知道。

他再次看向那截嚴重老化的右臂，又想起那個稍縱即逝的、沙漏狀的虛影，心臟忍不住再次沉了下去。

這次慘勝，付出的代價，恐怕比他們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右臂的熵化損傷只是看得見的代價，那枚碎片的異常，以及它可能帶來的未知影響，才是真正隱藏在暗處的、更危險的伏筆。

密林的風越來越冷，帶著深夜的寒意，吹過林默蒼白的臉。他靠在樹干上，意識漸漸模糊，右臂的疼痛卻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繞著他，提醒著他這場勝利背后的、血淋淋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