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章 虎牙

  • 晴天與雨天
  • 一流浪的魚
  • 3372字
  • 2025-07-22 13:55:29

眼前筆記本扉頁上那句藍色的字跡,像烙鐵燙在腦海,揮之不去。

遇見他那天,圖書館有光。

光?陳嶼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粗糙的水泥地,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卻壓不住心底翻騰的混亂。光?圖書館?他幾乎不記得那個地方長什么樣了,除了期末考前被迫去臨時抱佛腳,那里對他來說,只有令人昏昏欲睡的塵土味和無盡的、排列整齊的書脊構成的迷宮。

他猛地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那行字帶來的眩暈感,視線卻落在了靜靜躺在水泥地上的那個小金屬物體上。一把銅鑰匙,很小,樣式老舊,邊緣磨得有些光滑,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弱的、實質般的冷光。鑰匙柄上似乎還殘留著一點暗紅色的、干涸的印記,像是銹跡,又像是別的什么東西粘在上面。

鑰匙旁邊,是那個深棕色的牛皮紙筆記本。它安靜地躺在厚厚的灰塵里,封面的邊緣露出更多,那行藍色的字跡也顯得愈加清晰,仿佛帶著某種無聲的控訴和誘惑。

門外走廊里,房東老張不耐煩的咳嗽聲和踱步聲像砂紙一樣摩擦著他的神經。“快點!磨蹭什么呢!真當這倉庫是你家的呀!”粗嘎的吼叫穿透門板。

陳嶼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太陽穴突突的脹痛。他不能在這里看。絕對不能。他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霉味、塵土和林晚遺物氣息的空氣嗆得他喉嚨發緊。他伸出手,動作快得近乎粗暴,一把抓起地上的筆記本和那把冰冷的鑰匙,緊緊攥在手心。牛皮紙的觸感粗糙而陌生,銅鑰匙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仿佛握著的不是兩件死物,而是兩塊燒紅的炭或者冰封的寒鐵。

他幾乎是跌撞著從陰暗窒悶的儲物間里沖了出來,刺目的走廊光線瞬間將他吞沒,眩暈感再次襲來。他下意識地將握著東西的手緊緊藏進外套口袋深處,仿佛那是什么見不得人的贓物。

“收拾完了?”房東老張斜著眼打量他空著的雙手和鼓囊囊的口袋,狐疑地皺著眉。“嗯。”陳嶼含糊地應了一聲,聲音干澀沙啞。他側著身,避開老張審視的目光,像躲避瘟疫一樣貼著墻根,快步沖回自己的出租屋,反手“砰”地一聲重重關上了門,落鎖。

狹小的空間再次將他包裹,隔絕了外面的光線和噪音。心臟還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他背靠著冰涼粗糙的門板,大口地喘息,汗水順著鬢角淌下。目光落在鼓起的口袋上,那里裝著剛剛攫取的“秘密”——一句指向遙遠過去的判詞,和一把不知開啟何處的鑰匙。

他緩緩抽出被緊緊攥在手心的筆記本。牛皮紙封面沾染了他掌心的汗漬,留下深色的指痕。那句藍色的字跡再次撞入眼簾:

遇見他那天,圖書館有光。

光?黑暗。記憶的閘門被這強烈的反差猛地撞開,渾濁的、帶著樟腦丸和陳年紙張氣息的洪流轟然倒灌,瞬間將他淹沒。

記憶像老電影的褪色膠片,帶著雜音和劃痕,開始旋轉。那是大一的上學期,深秋,一個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午后。空氣粘稠,醞釀著一場遲遲不肯落下的雨。圖書館老舊的天花板上的熒光燈管發出單調而持續的嗡鳴,像無數只疲憊的蜜蜂在耳邊振翅。光線是慘白的、冷冰冰的,均勻地灑在巨大而空曠的閱覽室里,落在排列得如同灰色墓碑般的厚重書架上,落在伏案的學生們低垂的頭頂,將一切照得無所遁形,又死氣沉沉。

陳嶼坐在靠窗的位置,不是因為想看書,而是因為這里離出口近。他面前攤著一本嶄新的《西方經濟學》,書頁雪白干凈得刺眼。他百無聊賴地轉著筆,眼神渙散地掠過窗外灰蒙蒙的天和光禿禿的樹枝,心思早就飄到了傍晚和周浩他們約好的球局上。指尖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滾落在地。

他暗罵一聲,彎腰去撿。就在他低下頭的瞬間——

啪嗒。啪嗒。啪嗒。

頭頂上方傳來幾聲輕微卻清晰的爆裂聲,如同細小的冰凌折斷。緊接著,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嗡鳴聲戛然而止!

整個閱覽室瞬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徹底的黑暗。死寂只維持了不到一秒,隨即被學生們猝不及防的驚呼、椅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書本掉落的悶響以及壓抑的低語聲迅速填滿。黑暗像濃稠的墨汁,瞬間灌滿了空間的每一個角落,吞噬了所有的形狀和距離。空氣仿佛凝固了,帶著驟然降臨的壓迫感。

“搞什么鬼?”“停電了?”“管理員呢?有沒有備用電源?”“小心點!別撞到人!”

混亂的聲浪在黑暗中起伏。陳嶼直起身,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憑聲音和摸索判斷方向。他摸索著桌面,想把那本該死的經濟學收起來,趕緊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就在這片混亂的黑暗中,在他前方不遠處,一束光突兀地亮了起來。

不是應急燈那種刺眼慘白的光柱,而是手機的背光,帶著一點柔和的、偏冷的藍色調。那束光不大,但在絕對的黑暗里,顯得異常明亮、清晰,像一道小小的、卻無比堅定的光劍,劈開了濃稠的墨色。

光柱穩定地移動著,落在一排高大的書架上。陳嶼下意識地瞇起眼,適應著那突如其來的光亮。

光柱的源頭,握在一只手里。那是一只很普通的女孩子的手,手指算不上纖細修長,甚至指節處顯得有些用力而微微泛白。手機的光映照著那只手,也隱約照亮了手的主人半個側影和一個模糊的輪廓。

是個女孩。穿著洗得發白的淺灰色薄毛衣,樣式普通甚至有些土氣。深藍色的牛仔褲包裹著筆直的腿。她微微踮著腳尖,仰著頭,專注地盯著光柱照亮的那一小片區域——大約是書架的中上層。光線勾勒出她小巧的下頜線,和一小截纖細的、被毛衣領口半掩住的脖頸。

她的動作小心翼翼的,帶著一種不容打擾的專注。光線穩定地移動著,掃過一排排書脊,然后停在一本有點歪斜的書上。她伸出另一只手,手指很穩,輕輕地、準確地將那本歪斜的書扶正,讓它和其他書齊平。動作流暢而熟稔,仿佛做過許多次。

然后,光柱開始緩緩水平移動,尋找下一個需要“矯正”的目標。

陳嶼就站在幾步之外,完全被籠罩在黑暗里,像個局外的幽靈,看著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它照亮的小小場景。那束穩定移動的光,那個在混亂中兀自安靜整理書籍的背影,形成一種奇異的反差,莫名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就在這時,似乎是書架另一頭有人慌亂走動撞到了什么,發出“嘩啦”一聲響。女孩被驚動,下意識地側過頭,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

她手中的手機也隨之晃動了一下,光柱的角度瞬間改變——

明亮的光芒,毫無預兆地、完整地盤掃過她的臉龐!

光線首先照亮了她挺翹的鼻尖,然后是飽滿的、微微抿起的嘴唇。接著,光芒向上移動,照亮了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下垂,在明亮光線的直射下,瞳孔本能地收縮了一下,卻依然清澈得驚人,像初冬凝結在枯枝上的冰凌,剔透純粹,不帶一絲雜質。光在她眼底深處跳躍、沉淀,折射出一種近乎純粹的光芒,帶著一絲被突如其來的光亮驚擾到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種沉靜的專注。

然后,光掠過了她的唇角。

就在她的視線掠過黑暗,似乎即將與陳嶼隱匿在暗處的目光相遇的前一瞬——

她的唇角,極其自然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不是因為發現了陳嶼,更像是因剛才那點意外的聲響而引起的、一種安撫自己或他人的本能反應。

這個小小的弧度,輕輕地牽扯起她的臉頰,瞬間點亮了整張臉。而就在那上揚的唇角旁邊,一點小小的、潔白的、異常醒目的尖尖的虎牙,猛地探了出來!

它俏皮地抵在嫣紅的下唇上,在冰冷的手機背光下,像一顆突然墜入深海的、意外被發現的星辰碎片,閃耀著純凈而毫無防備的光芒!

虎牙!光!陳嶼的呼吸在那一剎那驟然停滯。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了一下,隨即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那雙在光束中澄澈發亮的眼睛,那顆毫無征兆闖入視野的、帶著天然純稚的虎牙,像兩道烙印,狠狠地燙在了他被黑暗和無聊麻痹的眼中,留下鮮明無比的印記。

黑暗的圖書館,混亂的人群,無處可逃的煩悶……周遭的一切仿佛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后退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有那束光,那雙眼睛,那顆虎牙,清晰得如同舞臺中央唯一的聚光燈下,唯一的、生動的特寫。

女孩似乎并未察覺不遠處那道凝視的目光,她很快收回了視線,重新專注于眼前歪斜的書冊,又輕輕將其扶正。手機的光柱穩定地繼續向前移動,她小巧的身影也隨著光,專注地、安靜地向下一排書架走去,重新融入了黑暗的邊緣,只留下那一抹短暫卻驚艷的影像,在陳嶼的視覺殘留里灼灼發燙。

陳嶼依舊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握住了那本冰冷僵硬的經濟學硬殼封面。掌心的汗浸濕了書皮。真他媽土氣的毛衣。他心里下意識地評判著剛才瞥見的穿著。麻花辮?什么年代還有人扎麻花辮?那雙眼睛…倒是…有點不一樣。還有那顆牙……嘖。

黑暗依舊濃厚,混亂的聲音重新涌入耳中。他煩躁地吐出一口氣,書頁邊緣割得指腹微微發痛。一個清晰而冰冷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帶著一絲無聊驅使下的惡意和即將開始一場新游戲的篤定:

行,就她了。周浩,看著,三個月……最多三個月。

主站蜘蛛池模板: 高邮市| 苗栗市| 临汾市| 南平市| 盘山县| 伊金霍洛旗| 永兴县| 新沂市| 江永县| 麻江县| 浦北县| 宿松县| 海淀区| 凭祥市| 克东县| 尼勒克县| 堆龙德庆县| 乌审旗| 吉木萨尔县| 大同县| 黔江区| 临澧县| 探索| 临猗县| 马关县| 丰都县| 土默特左旗| 曲靖市| 察隅县| 巨鹿县| 铅山县| 修水县| 宽城| 页游| 高台县| 潮州市| 嘉鱼县| 肥西县| 濉溪县| 阜平县| 稻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