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萬淵歸處，垂釣未來

星湖岸邊，晨霧未散，湖水卻不再倒映晨曦，反而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沉寂。仿佛昨日的驚變抽走了它所有的靈性，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墨色的沉重。

路淵來到湖邊時，釣世翁已在小舟上等候。老人今日未持釣竿，只是靜坐舟頭，那件破舊蓑衣在微涼的晨風中微微拂動，竟透出一絲罕見的肅穆與蕭索。

“上來。”釣世翁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路淵躍上小舟，舟身微微一沉，隨即穩如磐石。他能感覺到，今日的小舟，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重，仿佛承載著無形的山岳。

釣世翁沒有劃槳，小舟卻自行緩緩駛離岸邊，并非駛向湖心，而是朝著一個路淵從未去過的、更加幽深偏僻的湖灣行去。

一路無話。只有湖水輕拍船身的聲響，壓抑得令人心慌。

最終，小舟在一片被濃霧籠罩的、寂靜無聲的湖灣停下。這里的湖水黑得如同墨汁，不起絲毫波瀾，連光線似乎都被吞噬了?？諝庵袕浡还呻y以言喻的、萬古死寂的氣息。

“此地，名為‘止淵’?！贬炇牢探K于開口，聲音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星湖之水，于此而止，萬流歸寂。”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這片墨色的死水，眼中流露出一種復雜難明的情緒，有追憶，有感慨，更有一絲深藏的……疲憊。

“你可知，星湖為何能倒映諸天星辰？為何能孕育界空異魚？為何能沉淀星骸，乃至形成那歸墟之眼？”釣世翁忽然問道。

路淵沉吟片刻，結合自身感悟，試探答道：“因其……淵深？能納萬法？”

“淵深？”釣世翁嗤笑一聲，搖了搖頭，“皮相之見。星湖之特異，非因其本身，而是因其……是一處‘傷口’?！?

“傷口？”路淵愕然。

“不錯?！贬炇牢棠抗馔断蚰悄暮钐帲路鹉芸赐钙湎码[藏的真相，“一道貫穿了無盡星海，連接著無數破碎世界、失落紀元、乃至……昊天規則之外的，古老而巨大的時空裂縫的……微小滲出點?！?

路淵心中劇震！星湖……竟是一處時空裂縫的滲出點？！

“你所見的星辰倒影，不過是其他世界法則的光輝透過裂縫折射于此。界空異魚，是生存在裂縫邊緣的奇異生靈。星骸，是不同世界法則碰撞湮滅后的殘渣。而歸墟之眼……”釣世翁語氣凝重，“那是裂縫深處，萬法歸寂之地的氣息泄露所形成的恐怖漩渦！”

“老夫于此垂釣萬古，釣的從來不是這湖中之魚，而是透過這‘傷口’，垂釣那裂縫對面，無盡虛空中的萬界遺落之力，垂釣那昊天規則也無法完全籠罩的域外奧秘！”

路淵徹底明白了！原來這才是星湖真正的秘密！才是釣世翁真正在做的事情！他守著的，是一處通往未知的“傷口”！

“那……這‘止淵’？”路淵看向腳下墨色的死水。

“這里是裂縫氣息泄露最微弱，卻也最穩定的一個點?！贬炇牢叹従彽溃叭缤蠛颖剂鳎链肆魉袤E減，泥沙沉淀，反而顯出一絲詭異的平靜。但在這平靜之下，沉淀的卻是最精純、也最危險的……萬界之‘寂’?！?

他目光轉向路淵：“你可知，為何你那‘蝕淵’之道，能在此地快速成長？為何那‘寂滅之瞳’會對你產生反應？”

路淵福至心靈，脫口而出：“因為我的道……與這裂縫的氣息……同源？都在規則之外？”

“不錯?！贬炇牢填h首，“你這‘蝕淵’，竊萬力而成己道，本就帶有‘掠奪萬界’的域外特性，與這裂縫的本質隱隱相合。那寂滅之瞳，更是裂縫深處某種恐怖存在的投影。你之于它們，如同黑暗中的燭火，自然引人注目。”

路淵感到一陣寒意，但也更加興奮。原來他的道路，從一開始就與這宇宙最大的秘密之一相連！

“巡天鏡所要維護的‘秩序’，便是修補這類‘傷口’，抹殺一切從中衍生或與之相關的‘異數’?！贬炇牢陶Z氣轉冷，“你我已在其名單之上，星湖此地，也已暴露。分離，是遲早之事?！?

路淵心中一緊：“前輩要離開？”

“不是離開，是回歸?！贬炇牢碳m正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止淵墨色的水面，帶著一種決然，“老夫守此‘傷口’萬載，并非僅僅為了垂釣。更是為了……看守。防止某些東西從里面跑出來，也防止外面某些東西……輕易進去。”

“如今，巡天鏡目光已至，此地不再隱蔽。老夫需動用些手段，暫時‘縫合’此地，隱匿氣息。而這個過程，不容打擾?！彼聪蚵窚Y，意思很明顯。

路淵沉默了。他明白了，自己的存在，已經成為了釣世翁“看守”職責的干擾。分離，勢在必行。

“晚輩該去何處？”路淵問道，聲音平靜。他早已不是那個只想逃離家庭的孩子，星火既燃，便有了面對一切的勇氣。

釣世翁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他枯瘦的手指抬起，指向那墨色的止淵之水。

“跳下去?！?

路淵一怔。

“這止淵之水，沉淀萬界之‘寂’，乃是最好的隱匿與放逐之障。其下非是湖底，而是那巨大時空裂縫的一處極其微小、相對穩定的‘支流’入口?！贬炇牢叹従彽溃疤氯?，你會被卷入裂縫支流，隨機漂流向無盡虛空中的某個角落?；蛟S是某個殘破世界，或許是某處法則奇地，或許……是連老夫都未曾知曉的域外之地?！?

“那里，可能是絕地，也可能是……你真正騰飛之所?！贬炇牢棠抗馍铄?，“你的‘蝕淵’之道，源于萬界遺落之力，也終需在萬界之中，方能圓滿。這星湖，不過是你的起點，而非歸宿?！?

路淵看著那墨色死寂的湖水，心中波瀾起伏。跳入這未知的裂縫支流，前途未卜，兇險萬分。但……這不正是他選擇的道路嗎？

“裂縫支流之中，時空混亂，法則扭曲。你需謹守星火，固持淵壁，以‘蝕淵’之意吞噬轉化萬力，方能生存?！贬炇牢套詈蠖诘?，“若有機緣，或可于漂流中，尋得其他‘傷口’，重返已知星海。又或者……你能找到那條只存在于傳說中、通往‘規則之外’的……終極之淵?！?

終極之淵！規則之外！

路淵眼中爆發出璀璨的光芒！所有的猶豫與不安瞬間消散！

他對著釣世翁，深深一揖到底，一切感激與敬意，盡在不言中。

“多謝前輩指點迷津！授業之恩，路淵永世不忘！”

釣世翁擺了擺手，轉過身去，聲音恢復了以往的淡漠：“走吧。別再死在外面，枉費了老夫這幾日功夫。”

路淵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這片生活了不算太久卻徹底改變了他命運的星湖，看了一眼那間簡陋的茅屋，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阿木阿桑的溫情，石爺的點撥……都將成為他記憶中的溫暖星光。

不再猶豫，他縱身一躍，如同撲火的飛蛾，毅然決然地投入那墨色死寂的“止淵”之水！

沒有濺起絲毫水花，他的身影瞬間被那絕對的黑暗與死寂吞噬，消失無蹤。

止淵之水恢復平靜，仿佛什么都未曾發生。

釣世翁獨自立于舟頭，望著路淵消失的地方，沉默了許久許久。

最終，他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中帶著萬古的滄桑與一絲極淡的期許。

“萬世輪回的變數，自辟真界的種子，身負域外之緣……小子，但愿你這把火，真能燒穿這令人窒息的昊天鐵幕……”

他抬起手，那根溫潤如玉的釣竿再次出現。這一次，竿尖垂下的并非無形之線，而是無數道繁復無比、蘊含著無上法則力量的玉色神鏈，緩緩探入止淵之中。

“以吾之名，封！”

低沉的聲音如同法則律令，響徹這片寂靜的湖灣。

整個星湖的光芒似乎都暗淡了一瞬，所有的法則波動緩緩內斂、沉寂。那處“傷口”的氣息，被強行隱匿、縫合。

做完這一切，釣世翁的身影連同小舟，緩緩變淡，如同融入了虛空，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只剩下墨色的止淵，萬古死寂，仿佛埋葬著所有的秘密與希望。

而路淵的旅程，已于那絕對的黑暗與死寂之中，悄然開始。他的未來，將在那無盡虛空的裂縫支流中，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