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為止吧。”

盧耀國聲音略有些沉重的開口道，低著頭從兜里取出一根沒有品牌標識的煙點上。

認識這么久，還是頭一回見他抽煙。

但路明非沒有松手，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滾開。”

盧耀國站在倉庫門口，深深吸了一口，灰白的煙霧在空氣中繚繞。

他身后是全副武裝的特調部精銳，卻都把臉撇過一邊，槍口低垂，無人上前。

“今晚的事我能壓下去，但如果你殺了他……”

“高家的勢力遠比你想象的要強大，你殺了他，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復雜?！?

路明非側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復雜？”

路明非的手指再度收緊了些，高克己的瞳孔開始擴散。

“你們早就知道‘天使之吻’的存在，卻放任高家拿活人做實驗?！?

“現在跟我談收場？”

盧耀國沉默片刻，煙灰從他的指間掉落。

“我可以幫你救她?！?

說著，盧耀國看向蘇曉檣的位置，“特調部有最先進的醫療團隊，至少能延緩‘進化藥’的發作。”

高克己突然癲狂地笑起來，盡管呼吸已經困難，卻仍擠出一句話：“沒用的……天使之吻……沒有解藥……她要么變成怪物……要么死……”

“而你……殺了我……高家會追殺你們……到死……”

咔嚓！

路明非干脆利落地擰斷了他的脖子。

高克己的表情永遠凝固在了那猙獰的狂笑上，頭顱以詭異的角度耷拉下來。

全場死寂中，路明非隨手把尸體扔向盧耀國腳邊。

“去你媽的?！?

路明非甩了甩手上的血，轉身走向蘇曉檣，每一步都在水泥地上留下血腳印。

盧耀國望著腳邊高克己扭曲的尸體，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路明非來到蘇曉檣身旁，單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

他低頭用臉頰貼了貼她發燙的額頭，血腥味里混著她慣用的柑橘香水氣息。

她的體溫高得嚇人，黑色血管已經蔓延到了脖頸，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路明非低頭看著她，那一向平靜得沒有一點波瀾的眼中卻多了一絲罕見的慌亂。

蘇曉檣氣若游絲地開口：“路明非……”

手指顫抖著觸碰他血肉模糊的右手，“對不起……都是我……害你……”

“沒事了?！?

路明非溫柔開口道，用還算完好的拇指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淚。

“我帶你回家。”

“嗯……”

蘇曉檣在他臂彎里微微點頭，意識逐漸渙散。

路明非抱著她起身，抬頭看向呆立的盧耀國，眼神平靜得可怕。

“車鑰匙?！?

盧耀國沉默地拋來一把鑰匙。

路明非單手接住，抱著蘇曉檣走向門外。

特調部的人下意識地讓開一條路，無人敢攔。

夜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穿過云層，照亮他染血的背影。

盧耀國望著他的背影，終于開口：“她撐不到醫院的。”

“我知道?！?

走到車前，路明非的腳步停了一下，并未回頭。

“幫我轉告高家，不日我會親自上門拜訪。”

隨后便將蘇曉檣輕輕放在副駕駛，為她系好安全帶。

女孩在昏迷中無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角，路明非握住那只逐漸泛起鱗片的手，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

“睡吧?！?

路明非發動了汽車，車載音響響起那首《羅馬假日》主題曲，《Am I That Easy To Forget》。

“等你醒來……”

他像是自言自語般開口，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節發白。

“一切都會好的?！?

“Guess I could find somebody，too.”

（倘若我也移情別戀）

“But I don't wan't no one but you.”

（但我想要的只是你）

“How could you leave without regret?”

（你怎能就這樣離開，不帶有一點歉意？）

“Am I that easy to forget?”

（我就這么容易被遺忘嗎？）

“路鳴澤。”

路明非輕聲開口道，輕得快要被引擎聲蓋過去。

“我在呢，哥哥。”

后排座位的陰影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路鳴澤翹著腿坐在那兒，西裝革履，笑容燦爛得像是在參加一場晚宴。

蘇曉檣仍昏睡著，似乎完全沒察覺到車里多了一個人。

“哥哥你終于肯叫我了?！?

路鳴澤故作驚訝地挑眉，俯身湊近昏迷的蘇曉檣，手指虛懸在她脖頸蔓延的黑色血管上方。

“真狼狽啊……就為了個認識不到幾年的女孩？”

路明非沒有回頭，目光仍死死盯著前方道路：“救她?！?

“值得嗎？”

路明非依舊沒有回答，只是踩下油門的力度又重了幾分，車速飆升，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暗影。

路鳴澤靠回座椅，嘆了口氣，像是有些無奈。

“好吧，代價是——”

他豎起一根手指，歪著頭打量著路明非：“四分之一生命。”

“這次可不像上次攔車那么簡單哦？抽走的會是實打實的……”

“成交?！?

路明非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干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

路鳴澤的笑容僵在臉上，金色瞳孔微微擴大，竟是罕見的怔住了，似乎沒料到路明非會答應得如此干脆。

“你……都不問清楚是哪種‘生命’？可能是壽命，可能是記憶，也可能是……”

“我說，成交?！?

路明非終于轉頭看他，那雙平靜的眸子里跳動著暴虐的火焰，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給焚盡。

“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鳴澤沉默片刻，突然大笑起來。

“哥哥，你總是這樣……讓人無可奈何。”

路鳴澤的目光在蘇曉檣身上停留了一瞬，像是無奈，又像是某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真是……讓人嫉妒啊?！?

他抬手，打了個響指。

剎那間，車廂內的時間仿佛凝固。

蘇曉檣皮膚下的黑色血管如潮水般退去，呼吸逐漸平穩，臉上的潮紅也一點點消散。

而路明非的瞳孔深處，一抹金色悄然蔓延，又迅速隱沒。

“如您所愿，我親愛的……”

“傻哥哥?！?

路明非的目光再次回到車子的前進方向：“謝謝?！?

后座的路鳴澤身影漸漸淡去，最后的聲音混在呼嘯的風中。

“哥哥，你總是學不會……真正重要的東西，從來不能用‘交換’得到?！?

“'Cause I'll just say we've never met，”

（因為我希望我們從未遇見）

“If I'm that easy to forget.”

（那我就不會這么容易被遺忘）

副駕駛上，蘇曉檣的睫毛顫了顫，一滴淚滑落到路明非染血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