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鴻門宴:請安茶的玄機
- 醫妃在上:娘娘她靠聽診器保命
- 徐演演
- 4105字
- 2025-07-23 07:45:42
謝云舟那句“本王的人”的霸氣宣言,猶如投入王府深潭的重磅炸彈,一夜之間傳遍了每個角落。
效果立竿見影。
翌日清晨,名義上的禁足在王爺“需要人伺候”的旨意下形同虛設。當溫蘊踏出院門,前往主院給王爺父母——名義上是太妃趙氏和早已不理俗務、一心修道的“老王爺”謝錚——奉請安茶時,沿途遇到的景象堪稱奇觀。
回廊下灑掃的粗使婆子,遠遠瞧見溫蘊,立刻如同見了貓的老鼠,慌不迭地躬身退到墻根,腦袋恨不得埋進胸口,大氣不敢出;端著托盤匆匆而過的侍女,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待人走過,才敢小步快跑離開,那姿態恭敬得近乎卑微。
然而,這份表面的恭敬之下,人的虛偽卻洶涌得令人窒息。
溫蘊能清晰地感受到無數道目光,如跗骨之蛆,從假山石后、雕花窗欞縫隙、甚至垂下的藤蔓陰影里投射出來。
那些目光里,并沒有敬畏,只有探究、忌憚、以及更深沉的、被強行壓抑的怨毒和嫉妒。細碎如蚊蚋般的議論聲,如同無處不在的背景音,絲絲縷縷鉆進耳朵:
“快看快看……就是她……”
“嘖,命真大,聽說昨晚差點被太妃打死……”
“噓!小聲點!沒聽王爺怎么說嗎?”
“嘁,沖喜的罷了,仗著王爺一時新鮮……瞧那狐媚樣兒……”
“就是,一個破落戶,也配踩在我們頭上?看她能得意幾天……”
“等著吧,太妃娘娘那兒……哼,有她好果子吃……”
聲音壓得極低,內容卻惡毒清晰。她們篤定溫蘊聽不見,或者說,就算聽見了,一個無依無靠的“沖喜王妃”又能如何?
溫蘊目不斜視,脊背挺得筆直,步履平穩地向前走。手中穩穩端著紅木托盤,上面放著一只描金琺瑯彩蓋碗,里面是滾燙的、香氣氤氳的請安茶。
貼身丫鬟綠翹亦步亦趨地跟在主人身后半步,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神里滿是擔憂。
慈暉堂。趙太妃的居所。
這杯請安茶,注定是一場鴻門宴。
果然,剛踏入慈暉堂那富麗堂皇卻透著森嚴冰冷氣息的正廳,一股無形的壓力便撲面而來。
上首主位空著,老王爺碩親王常年閉關,今日自然不會出現,而趙太妃則端坐在右側首位,一身深紫團花錦袍,面色沉靜,手中捻著佛珠,眼皮微垂,仿佛入定。
趙三夫人陪坐在下首,今日換了身更顯富貴的寶藍色褙子,正慢條斯理地用鎏金小銀叉撥弄著一碟水晶葡萄,眼風時不時掃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兩側侍立著七八個體面的管事嬤嬤和一等大丫鬟,個個屏息凝神,垂手肅立,如同廟里的泥胎木偶,營造出一種令人窒息的肅靜氛圍。劉總管站在太妃身側稍后的位置,山羊胡子微翹,眼神陰鷙地盯著溫蘊手中的托盤。
“兒媳溫氏,給太妃娘娘請安。”溫蘊走到廳中,學著昨夜向綠翹請教的規矩,屈膝行禮,聲音平穩清晰。
廳內一片死寂。只有佛珠捻動時發出的細微“咔噠”聲,像在計數某種刑期。
過了足足有十息,趙太妃才仿佛從冥想中回神,緩緩抬起眼皮。那目光,冰冷如淬毒的針,精準地刺在溫蘊身上。
“嗯。”她從鼻腔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算是應了。“奉茶吧。”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是。”溫蘊應聲,端著托盤上前兩步,在距離太妃三步之遙的指定位置停下。按照規矩,需要由侍女接過托盤,再奉給太妃。
然而,站在太妃身側那個穿著靛藍比甲、梳著一絲不茍圓髻、面容刻板的陳嬤嬤,卻如同沒看見一般,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
這是第一道下馬威——讓她這個“王妃”親自躬身奉上,如同侍婢。
綠翹緊張地攥緊了衣角。
溫蘊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端著托盤的手穩如磐石。躬身?可以。但姿態依舊不卑不亢。她微微屈身,雙手將托盤舉至眉間,聲音清朗:“請太妃娘娘用茶。”
趙太妃的目光落在那描金琺瑯彩蓋碗上,并未立刻去接。
她身邊的趙三夫人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用銀叉敲了敲水晶碟子,聲音尖利:“哎喲,新弟妹,你這茶……怎么聞著味兒不太對啊?莫不是……用錯了茶葉吧?咱們王府給太妃請安,用的可都是御賜的雨前龍井,你這聞著……倒像是陳年的普洱?”
此言一出,廳內氣氛瞬間凝滯。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溫蘊手中的茶碗上。用錯茶,尤其是用次等茶奉給尊長,在規矩森嚴的王府,是極大的不敬和失禮!
劉總管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笑。陳嬤嬤的眼皮也掀開了一條縫,帶著看好戲的冷漠。
綠翹嚇得臉都白了,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又不敢。
溫蘊心中了然。茶,是綠翹按例去大廚房領的。看來,廚房那邊早已得了“提點”。這暗箭,來得又快又毒。
她并未慌亂,反而微微直起身,目光平靜地迎向趙三夫人,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嫂子好靈的鼻子。這茶,確實是大廚房今天早上新沏的雨前龍井。但是……”溫蘊話鋒一轉,目光掃過蓋碗,帶著一絲醫者的審視,“這蓋碗……有些特別。”
“特別?”趙三夫人嗤笑,“一個破碗有什么特別?弟妹莫不是要推脫……”
“嫂子誤會了。”溫蘊打斷她,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我雖然出身不高,卻也略通醫理。這蓋碗描金所用的顏料,好像含有微量朱砂。朱砂遇熱,尤其是滾燙茶湯熏蒸,會散發出一種極淡的、類似陳舊鐵銹或普洱陳韻的異氣。這種氣味雖然微小,但若湊近了細聞,或是對氣味格外敏感之人,比如嫂子您,便能察覺。”
“朱砂性寒微毒,長期微量攝入雖不致立時斃命,卻易傷及肝腎,令人神思倦怠,夜不安寢。太妃每日焚香誦經,最需凝神靜氣,此物置于茶具之上……恐非養生之道。”
溫蘊這一番話,條理清晰,有理有據,直接將“茶有問題”的矛頭,巧妙地引向了“蓋碗材質有毒”這個更驚悚、且更難以推脫責任的方向,尤其最后一句更是誅心!
廳內瞬間嘩然。
趙三夫人臉上的譏笑僵住了,張著嘴,像一條離水的魚。
劉總管臉上的陰笑也凝固了,眼神里閃過一絲驚疑不定。
陳嬤嬤捻動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頓。連上首一直作壁上觀的趙太妃,捻動佛珠的手也停了下來,眼皮徹底掀開,銳利如刀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溫蘊臉上。
朱砂?有毒?傷身?這指控,可比用錯茶嚴重百倍!一旦坐實,負責采買器皿、掌管庫房、甚至經手此茶具的人,都難逃干系!甚至可能牽連到……她這個主人!
“你……你胡說八道什么!”趙三夫人反應過來,尖聲叫道,“什么朱砂!什么有毒!我看你就是……”
“夠了!”趙太妃猛地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雷霆般的威壓,瞬間壓下了趙三夫人的尖叫。她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目光如冰錐般刺向劉總管和陳嬤嬤:“劉德海!陳嬤嬤!這蓋碗,是庫房哪一批的?誰經手采買的?查!立刻給本宮查清楚!若真如七王妃所言……”她聲音陡然轉厲,帶著刺骨的寒意,“相關人等,一律重責,絕不姑息!”
劉總管和陳嬤嬤嚇得“撲通”跪倒在地,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太妃娘娘息怒!奴才,奴婢立刻去查!立刻去查!”
這一招禍水東引,成功將焦點轉移,不僅化解了“用錯茶”的刁難,還反手將了對方一軍!廳內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緊張。
趙太妃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目光重新落回溫蘊身上,那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忌憚、惱怒、還有一絲被戳破某種隱秘的狼狽。她冷冷道:“既如此,這茶具不妥,茶也不必奉了。七王妃有心了。”
“謝太妃娘娘體恤。”溫蘊微微屈膝,從善如流。
然而,就在大家以為這場風波即將平息時,一直跪在地上裝鵪鶉的陳嬤嬤,卻突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狠毒的光,她朝著侍立在太妃身后一個端著漱盂的丫鬟使了個極其隱蔽的眼色。
那丫鬟接收到信號,身體微不可查地一晃,手中沉重的銅制漱盂似乎“不小心”脫了手,帶著里面渾濁的漱口水,朝著溫蘊的方向就歪斜傾倒過來!位置極其刁鉆,眼看就要潑灑到溫蘊價值不菲的嫁衣裙擺上!
電光火石之間!
溫蘊仿佛背后長了眼睛,在漱盂傾斜的剎那,端著托盤的腳步極其自然地、如同被裙裾絆了一下般,向旁邊“不經意”地挪了小半步,與此同時,托著茶盤的手腕微微一沉一抬,借著身體移動的巧勁——
“哐當——嘩啦——!”
那沉重的銅漱盂重重砸在地上,渾濁的水液四濺!
但詭異的是,那飛濺的水花,絕大部分竟如同長了眼睛,精準地潑向了……正跪在太妃下首、離我更近、且毫無防備的趙三夫人!
“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尖叫響徹慈暉堂!
趙三夫人那身嶄新的、價值千金的寶藍色遍地金撒花褙子,瞬間被污濁的漱口水浸透了大半邊!精心梳理的發髻也濺上了水珠和可疑的渣滓,狼狽不堪!她驚跳起來,看著自己一身的狼藉,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那闖禍的丫鬟,又驚又怒地尖叫:“你!你這該死的賤婢!眼睛瞎了嗎?!”
那丫鬟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撲倒在地磕頭如搗蒜:“三夫人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手滑了!饒命啊!”
太妃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站了起來,看著自己侄女一身的狼狽和刺耳的尖叫,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而溫蘊,則穩穩地站在原地,手中的托盤依舊平穩,連蓋碗里的茶水都沒灑出一滴。
她仿佛被這變故驚住了,臉上適時地露出恰到好處的驚愕和一絲后怕,輕輕拍了拍胸口,聲音帶著無辜的關切:“呀!嫂子你沒事吧?這……這真是太不小心了!幸好沒燙著您!只是這衣裳……”
她目光轉向地上抖成一團的丫鬟,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你這丫頭,怎么如此毛手毛腳?太妃娘娘和三夫人面前也敢如此失儀?驚擾了太妃娘娘靜修,該當何罪?”
這一番話,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又點明了丫鬟的罪過,更“好心”地提醒了趙三夫人她損失的價值,順便把燙手山芋再次精準地丟回給了太妃——您看著辦吧?
趙太妃看著眼前這一團亂麻:一身狼藉、尖叫不止的侄女;磕頭求饒、抖如篩糠的丫鬟;還有那個站在一旁,看似無辜、眼神卻清明冷靜得可怕的“沖喜王妃”……
一股郁結的悶氣堵在胸口,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她精心準備的下馬威,不僅被對方輕易化解,還反被將了一軍,最后竟鬧出如此不堪的鬧劇!這溫氏……分明是裹著棉花、淬了劇毒的針!
“夠了!”趙太妃忍無可忍,厲聲喝道,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暴怒和疲憊,“都給我住口!把這丟人現眼的東西拖出去!重打二十板子,攆出府去!三夫人,你也趕緊回房換洗!成何體統!”
她再也不想多看這混亂場面一眼,也顧不上再找溫蘊的麻煩,拂袖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朝內室走去,背影都透著一股狼狽和憋屈。
一場精心策劃的鴻門宴,最終以趙三夫人“濕身”尖叫、太妃拂袖離場、刁奴被重責的鬧劇收場。
溫蘊端著那杯最終也沒奉出去的請安茶,在滿堂仆婦噤若寒蟬、眼神復雜的注視下,從容地轉身,帶著依舊驚魂未定的綠翹,走出了慈暉堂。
陽光灑在回廊上,驅散了些許陰冷。她低頭看了看托盤上那杯依舊溫熱的茶,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想用規矩和暗箭壓垮我?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