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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新婚夜:王爺咳血我號脈
紅。
無邊無際、濃稠得化不開的紅,沉沉地壓在溫蘊的眼皮上,像凝固的血。
每一次顛簸,都讓這濃重的紅色劇烈晃動,連同溫蘊的軀殼一起,在沉悶的黑暗里載浮載沉。
耳邊是聒噪到刺耳的吹打,鑼、嗩吶、鈸……喜慶得近乎猙獰的音浪,一波波撞擊著混沌的意識。
還有那揮之不去的甜膩香氣,像是劣質的熏香,死死纏繞著溫蘊的口鼻,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股腐朽的甜味,直往肺腑里鉆。
這是……在哪?
最后清晰的記憶碎片,是手術臺上無影燈刺目的白光,心電監護儀那催命符般拉長的蜂鳴,還有自己那顆強撐了四十八小時的心臟,在胸腔里發出最后一聲沉重而絕望的悶響——溫蘊,三十歲,頂尖心外科一把刀,猝死在她最熟悉的手術臺上。
那現在呢?這晃動……是擔架?救護車?不可能。救護車沒有這震得人骨頭都要散架的顛簸,沒有這鋪天蓋地令人作嘔的紅,更沒有……
“落轎——!”一聲尖利、拖著長腔的吆喝,像生銹的鈍刀子,猛地劈開了混沌。
劇烈的頓挫感傳來,溫蘊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沖,額頭重重磕在轎廂堅硬的木壁上,一陣悶痛。
正摸不著頭腦時,無數破碎的畫面和情緒,像被強行灌入的冰冷潮水,洶涌地沖進溫蘊腦海——
深宅大院,壓抑的哭泣聲里,一個形容枯槁、眼神渾濁的老婦人死死攥著一個少女冰涼的手腕:“溫家……溫家就靠你了!嫁過去……那是攝政王府!是潑天的富貴!是去沖喜!伺候好那位爺……熬死了他,你就是太妃!整個林家才有活路!”
少女的恐懼像實質的冰,凍得溫蘊靈魂都在顫抖。
攝政王府?沖喜?
一股寒意,比死亡更冷,瞬間沿著脊椎竄遍全身。
還不等溫蘊消化這荒謬絕倫的“新生”,只見轎簾猛地被掀開一角,一只涂著鮮紅蔻丹、皮膚卻已松弛起皺的手粗暴地伸了進來,死死抓住她的胳膊。
“哎喲我的新王妃!快些快些!吉時可耽誤不得!王爺還等著您沖喜救命呢!”喜娘那刻意拔高的、帶著諂媚又掩不住焦灼的聲音,像砂紙磨著耳膜。她手上的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嵌進溫蘊的肉里。
那股蠻力將溫蘊硬生生拽出了狹窄的轎廂。
她雙腳踩在冰冷的、鋪著薄薄一層紅氈的地面上,寒氣透過薄薄的緞面繡鞋直往上鉆。頭上沉重的鳳冠珠翠一陣亂響,眼前依舊是那片令人窒息的、晃動的紅——喜帕嚴嚴實實地罩著。
透過喜帕下方狹窄的縫隙,溫蘊看到自己同樣鮮紅刺目的嫁衣裙擺,還有腳下飛快掠過的、濕冷的青石板路。
兩側似乎站滿了人,但所有的聲音——議論聲、腳步聲、甚至府邸深處隱約傳來的一兩聲壓抑的咳嗽——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唯有喜娘那尖利的催促和身邊侍女緊張急促的喘息格外清晰。
“快!王妃,抬腳!門檻!跨過去,從此富貴平安!”
溫蘊被推搡著,跌跌撞撞,像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
沒有拜堂,沒有賓客喧鬧的禮贊。只有沉默而壓抑的穿行,穿過似乎長得沒有盡頭的回廊,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藥味,苦澀得發沉,幾乎蓋過了熏香。
那藥味里,還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更令人不安的氣息——是陳舊血腥氣被反復清洗后留下的、無法根除的鐵銹味。
終于,推搡的力量停了下來。一扇沉重的門在身后“吱呀”一聲合攏,隔絕了外面最后一點模糊的光影和聲響。
死寂。
令人頭皮發麻的死寂。
這里沒有喜娘,沒有侍女。只有溫蘊一個人站在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里。
腳下柔軟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聲音。空氣是凝滯的,濃得化不開的藥味和一股陰冷的、仿佛從地底滲出的寒氣,無聲地纏繞上來,鉆入骨髓。
這就是新房?
心臟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發出擂鼓般的聲響,在這片死寂里顯得格外驚心。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轟鳴。
溫蘊握緊拳頭,屬于醫生的本能——在死亡邊緣錘煉出的冷靜,正瘋狂地對抗著那個被家族獻祭的少女——殘留在身體里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不能慌。
溫蘊強迫自己放緩呼吸,幾近貪婪地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微弱的信息流。
藥味是復雜的復方,苦寒沉降為主,間雜一絲溫補的甘甜,顯然是長期調理……但,不對!那絲若有若無的、被藥味極力掩蓋的腐敗氣息……是什么?
還有溫度。這房間太冷了。外面是秋末?初冬?寒意像細密的針,穿透厚重的嫁衣。一個“病弱”王爺的新房,為何如此陰冷?取暖呢?
就在神經繃緊到極限的剎那——
“咳……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毫無征兆地從房間深處,那濃得化不開的陰影里爆發出來。
那聲音嘶啞、空洞,帶著一種可怕的穿透力,把溫蘊嚇得魂飛魄散。
每一次劇烈的嗆咳都伴隨著急促而艱難的倒氣聲,一股濃烈的新鮮血腥氣,瞬間壓過了房間里原有的陳舊藥味,撲面而來。
溫蘊的身體猛地一僵,屬于醫生的神經末梢被這熟悉的、標志性的癥狀狠狠刺中。咯血!而且量不小!新鮮血!危險!
陰影在晃動。一個極其高大的輪廓,伴隨著壓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和那令人心悸的咳嗽聲,緩緩地、極其不穩地從房間最深處那張巨大的拔步床榻的方向站了起來,一步步,踉蹌著,向新娘逼近。
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絨毯上,本該無聲。但那種沉重的、帶著死亡威脅的壓迫感,卻比任何腳步聲都更清晰地碾過空氣,也碾在溫蘊的神經上。濃烈的血腥味如同實質的浪潮,隨著他的靠近,越來越洶涌。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距離近得溫蘊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病態的高熱,像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裹挾著刺骨的死亡寒意。那股熱力混合著血腥和藥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下一秒,冰冷的金屬觸感,毫無預兆地、帶著絕對的精準和不容置疑的殺意,猛地貼上了她的頸側動脈!
薄而鋒利的刃口,輕易地壓陷了皮膚,只要再進一分,就能切斷生命之流。
時間,在這一刻凍結。
“咳……”又是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嗆咳,溫熱而帶著鐵銹味的液體,有幾星極其細微的飛沫,濺到了溫蘊蓋著喜帕的下頜皮膚上。黏膩,溫熱。
男人的聲音緊貼著喜帕響起,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濃重的血腥氣和深入骨髓的陰鷙:“……”他似乎在強忍著下一輪咳嗽,氣息灼燙地噴在紅綢上,“……溫家派你來……咳……應該不止沖喜這么簡單吧……咳……還有什么目的……”
刀鋒的寒意和頸動脈的搏動,在皮膚下形成一種致命的共振。那飛濺到下頜的、帶著體溫的血點,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溫蘊被恐懼凍結的思維。
溫蘊,頂尖心外科醫生的靈魂,在死亡威脅的極致高壓下,驟然蘇醒,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冷酷的專注。屬于原主的恐懼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種更強大的、對病理性征象近乎本能的捕捉和分析所取代。
“咳血多久了?”她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穩,甚至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冷靜追問,穿透了厚重的喜帕。這絕非一個深閨弱女該有的反應。
頸側的刀鋒明顯一滯,那噴在喜帕上的灼熱氣息也頓了一瞬。極致的死寂里,只有他壓抑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粗重呼吸。
“痰中帶血絲?還是整口鮮紅?”溫蘊繼續追問,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不容回避的專業力度。
她的身體依舊僵直,但所有感官已高度聚焦于眼前這具散發著死亡氣息的軀體——那灼熱的體溫輻射,那濃烈新鮮的血腥味源頭,還有……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聲音帶著被徹底冒犯的狂怒和難以置信的暴戾,像瀕臨炸裂的悶雷:“你——!”
“問”字尚未出口,那只沒有握刀的手——帶著驚人的、與其病態孱弱表象完全不符的巨力——如同鐵鉗般,猛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襲來!眼前瞬間被黑暗和迸濺的金星淹沒。喉骨在巨大的壓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世界在扭曲、旋轉。
然而,就在這瀕死的瞬間,溫蘊那只沒有被扼住的右手,如同擁有獨立的意志,閃電般探出。沒有攻擊,沒有掙扎,而是精準無比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死死扣住了他扼在她咽喉的那只手腕。
拇指下壓,很快找到了橈動脈搏動的位置。
指尖傳來的觸感,讓溫蘊的心臟幾乎停跳了一拍!那脈搏……
指腹下清晰地感受到血管壁的異常張力。
這絕不是肺結核那種細數無力、陰虛內熱的脈象。肺結核病人到了咳血階段,脈象往往是細數而微弱的,是油盡燈枯之兆,可眼前這脈象搏指有力,這分明是氣機逆亂、血脈賁張之象。
電光火石間,無數可能性在溫蘊腦中瘋狂碰撞——大葉性肺炎?支氣管擴張伴嚴重感染?肺膿腫?甚至……某些兇險的肺部腫瘤?每一種都可能致命,但每一種……都尚存一線生機!絕不是肺結核那幾乎宣判的死刑。
“放……開……”溫蘊從被扼緊的喉嚨深處,擠出破碎卻異常清晰的字眼,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豁出性命的嘶啞,“……不是……肺結核!”
扼住咽喉的力量驟然一松!新鮮的空氣涌入火燒火燎的胸腔,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但溫蘊的手指,依舊死死扣在他的腕間,傳遞著不容置疑的探查結果。
昏暗的光線下,溫蘊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臉。蒼白如紙,瘦削得顴骨高聳,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此刻卻像燃盡了所有生命力的灰燼里,驟然爆出的兩點幽綠鬼火。
“你……說……什么?”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刮過朽木,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和毒。
“我能救你。我能……”溫蘊急促地喘息著,目光毫不退縮地迎上那兩點鬼火,斬釘截鐵,字字如刀,劈開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亡氣息,“……讓你活過這個冬天!”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沉重、粘稠的死寂,瞬間吞噬了整個房間。只有燭臺上那一點微弱的火苗,在凝固的空氣里發出極其輕微的、噼啪的爆裂聲,像垂死心臟最后的、無力的掙扎。
他死死地盯著她。那雙深陷在蒼白眼窩里的眸子,此刻翻滾著驚濤駭浪——難以置信的震動、被冒犯的狂怒、深沉的懷疑,以及一種……連他自己或許都未曾察覺的、被絕望長久浸泡后突然抓住一根浮木的、近乎痙攣的渴望。
扼在溫蘊咽喉上的手指,痙攣般地收緊了一瞬,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那冰冷刀鋒也隨著他手臂的微顫,向下壓了壓。
溫蘊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繃緊如鐵,不敢有絲毫移動,連眼睫都不敢顫動一下。所有的意志力都凝聚在那只依舊扣在他腕間的手指上——指尖下,那洪大、搏指有力的脈動,是她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籌碼,是生與死的界碑。
時間被拉長、扭曲,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燭火不安地跳躍著,在他臉上投下劇烈晃動的、猙獰的陰影。他深陷的眼窩如同兩個吞噬光線的黑洞,里面翻涌的情緒風暴幾乎要具象化為實質的漩渦。
終于,那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那抵在頸側的刀尖,隨著他沙啞得如同砂礫摩擦的聲音,極其緩慢地收拾。冰冷尖銳的刺痛感驟然抽離,溫蘊終于松了一口氣。
“你……”他嘶啞的聲音響起,“……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