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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妃立威:王府暗潮洶涌

那句“你究竟是誰?”的森然詰問還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

然而,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窒息時刻,眼前高大卻搖搖欲墜的身影猛地一晃。

燃燒著復雜火焰的深眸驟然失去焦點,瞳孔瞬間渙散。扼住溫蘊咽喉的手無力地松開,滑落。

那柄緊貼著頸動脈的鋒利匕首,“哐當”一聲脆響,砸在厚厚的地毯上,沉悶而驚心。

“噗通!”

沉重的身軀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藥味,重重地砸在溫蘊腳邊。

“喂!喂!hello?”

死了?

溫蘊的心猛地一沉,矮身向他探去——呼吸急促而淺表,口唇紺紫,體溫高得燙手。

急癥發作,很可能是高熱驚厥或嚴重缺氧引起的暈厥。

“救命!快來人!”溫蘊對著緊閉的房門嘶喊,聲音因為之前的窒息嘶啞破裂。

門外靜悄悄的。仿佛這間奢華卻陰冷的新房是孤懸于世的囚籠,隔絕了所有聲息。那些本該守在外面的侍女、婆子,如同蒸發了一般。

“該死!”溫蘊低咒一聲。

原主溫玉寧的記憶碎片涌入溫蘊的腦海,原來這位攝政王謝云舟情暴戾孤僻,不喜人近身伺候,尤其病中,更是嚴禁任何人靠近他的寢殿。新婚夜,更無人敢擅自闖入。

自作孽不可活。

溫蘊迅速掃視四周。

她費力地將昏迷不醒的謝云舟半拖半抱到床邊地毯上,讓他平臥,頭偏向一側,防止嘔吐物窒息。快速解開他繁復婚服最上面的兩顆盤扣,露出脖頸,增加通氣。

沒有聽診器,沒有氧氣,沒有急救藥。溫蘊俯身,耳朵緊貼在他滾燙的胸膛上。

肺部——濕羅音,大量的濕羅音,像沸騰的水泡在狹窄的管道里破裂,伴隨著明顯的氣道哮鳴音。結合高熱、咯血……急性重癥肺炎伴支氣管痙攣的可能性極高!在這個時代,足以致命!

必須降溫,必須通暢氣道,必須盡快用藥!

目光急掃,落在不遠處紫檀木桌上。上面放著一個精巧的銅盆,里面盛著半盆清水,旁邊搭著雪白的布巾——大概是預備給新人凈手的。此刻,這就是救命的甘露!

溫蘊沖過去,將整塊布巾浸入冰涼的水中,擰個半干。接著又回到謝云舟身邊,快速解開他里衣的襟口,將冰涼的濕布覆在他滾燙的額頭、頸側動脈處。又撕下自己嫁衣內里相對干凈柔軟的襯裙一角,浸濕,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滾燙的手心、腳心,進行物理降溫。

做完這些已微微氣喘。這具身體“溫玉寧”本就嬌弱,加上一夜驚嚇和體力消耗,虛弱感陣陣襲來。但溫蘊不能停。

她盯著他因高熱和缺氧而痛苦蹙緊的眉頭,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青色的血管猙獰地搏動著。

“撐住。”她低聲說,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也許是一刻鐘,門外終于傳來了極其輕微的、試探性的腳步聲,然后是壓抑的、幾乎聽不見的叩門聲。

“王……王妃?王爺……可安好?”一個細若蚊蚋的女聲,帶著十二萬分的恐懼。

溫蘊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疲憊和翻涌的情緒,走到門邊,猛地拉開了沉重的雕花木門。

門外,一個穿著淺綠色比甲、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正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頭埋得極低,恨不得鉆進地縫里。她身后不遠處,還站著兩個同樣戰戰兢兢的粗使婆子。

“王爺急癥發作,暈厥了。”溫蘊的聲音平靜無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們幾個去辦三件事:一,取大量干凈的涼水、布巾來,越多越好!二,立刻去請府里最好的大夫!三,通知管事的人。”

小丫鬟猛地抬頭,臉上瞬間血色盡失,驚惶失措:“暈……暈厥?請大夫?王、王爺他從不許……”

“現在是我在吩咐!”溫蘊的聲音陡然轉厲,目光如冰錐般釘在她臉上,“立刻!馬上!王爺若有閃失,你們所有人,包括我,一個都活不了!是想等著陪葬嗎?!”

“陪葬”二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刺穿了小丫鬟的恐懼。她渾身一激靈,幾乎是連滾爬爬地站起來:“是!是!奴婢這就去!這就去!”帶著哭腔,跌跌撞撞地跑了。那兩個婆子也嚇得花容失色,慌忙跟著去取水。

很快,涼水、布巾源源不斷地送來。溫蘊指揮著兩個還算鎮定的婆子,不斷更換謝云舟額頭和身上的濕布,持續物理降溫。

溫蘊探了探他滾燙的體溫似乎有極其微弱的下降趨勢,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緩了一絲,但依舊昏迷不醒,肺部雜音依然嚴重。

就在此時,沉重的腳步聲和環佩叮當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凝重的氣氛。一股濃郁的檀香味先于人影飄了進來。

門口的光線被幾個高大健碩的仆婦身影擋住。她們簇擁著一位身著深紫色緙絲福壽紋錦袍、頭戴點翠鑲寶大簪的中年貴婦緩步而入。

溫蘊聞聲看過去,只見她面容保養得宜,但眉眼間卻透著一股刻薄的精明和久居上位的威壓,嘴角習慣性地向下抿著,法令紋深刻。手中緩緩捻動著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正是謝云舟的生母,攝政王太妃,趙氏。

趙氏的目光先是極快地掃過床上昏迷不醒、衣衫不整的兒子,瞳孔猛地一縮,隨即那銳利如刀的眼神便狠狠地剜向了我,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厭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溫氏!”太妃的聲音不高,卻像冰棱子砸在地上,冷硬刺骨,“新婚之夜,你就把舟兒克成這般模樣?這就是你們溫家教出來的好女兒?沖喜?我看你是來索命的催命符!”

她身后的仆婦們個個眼神冰冷,如同看一件不祥的穢物。

溫蘊挺直了脊背,毫不避諱地迎上太妃冰冷的目光:“你誤會了,謝云舟他剛剛急癥發作,高熱驚厥,情況危急。我是救他的命。”

“救命?”太妃冷笑一聲,捻動佛珠的手指停住,“你懂什么救治?一個落魄門戶出來的小丫頭,也敢在王府指手畫腳?莫不是想趁機害死我兒,好早早脫身?”

她目光如毒蛇般掃過溫蘊頸側的淤青,“這傷……又是怎么回事?新婚之夜,竟敢傷及王爺鳳子龍孫的玉體?溫氏,你好大的膽子!”

這簡直是顛倒黑白,倒打一耙!溫蘊的心沉了下去。攝政王府的水,比想象的更深,更渾。這位太妃,顯然不是省油的燈,甚至可能……樂見其子病重?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尖細、帶著明顯嘲弄意味的女聲插了進來:

“喲,新弟妹這‘沖喜’沖得可真夠驚天動地的呀!瞧瞧這洞房花燭夜過的,嘖嘖嘖……”伴隨著一陣濃郁的香風,一個穿著桃紅色遍地金撒花褙子、滿頭珠翠的年輕婦人,在幾個丫鬟的簇擁下,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

女人生得眉眼嫵媚,但眼眼波流轉間盡是看熱鬧的譏誚,此刻正用扇子半掩著嘴——此人正是謝云舟的庶兄、安郡王謝玦珩的正室夫人,趙氏的內侄女,趙三夫人。

“嫂子。”溫蘊冷淡地打了個招呼,目光卻依舊緊盯著地上的謝云舟。他的呼吸似乎又急促了一些。

趙三夫人夸張地用扇子扇了扇鼻子,仿佛要驅散什么不潔之氣:“我說弟妹啊,你這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還沾著藥味,也太不講究了。新婚頭一天,就弄得這般狼狽,還沖撞了太妃娘娘,真是……唉,小門小戶出來的,果然不懂規矩體統。”她轉向太妃,聲音瞬間變得諂媚,“姑母您別動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新弟妹年輕不懂事,回頭讓劉嬤嬤好好教教她規矩就是了。”

太妃冷哼一聲,算是默認。

趙三夫人得意地瞥了溫蘊一眼,繼續煽風點火:“要我說啊,沖喜這事兒本就不靠譜。有些人啊,命格太硬,八字帶煞,再怎么沖也是白搭,反而連累了貴人。姑母,您說是不是?”

一個穿著深藍色管事服、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氣喘吁吁地帶著一個背著藥箱、同樣一臉惶恐的老大夫跑了進來,正是王府總管劉德海。

“太妃娘娘!王爺!大夫來了!”劉總管抹著汗,聲音發顫。

老大夫一看到床上昏迷的人,臉色“唰”地白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抖著手去搭脈,又翻開眼皮查看,額頭冷汗涔涔。

“如何?”太妃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老大夫渾身哆嗦,聲音發飄:“回、回太妃……王爺脈象洪大弦急,高熱不退,肺腑之音渾濁不堪……這、這是邪毒熾盛,內陷心包,兇險萬分啊!小人……小人恐無力回天……”說完,竟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廢物!”太妃勃然色變,手中的佛珠串猛地攥緊。

“你她娘的放屁!”溫蘊再也忍不住,大爆粗口。這診斷簡直南轅北轍!“他才不是什么邪毒內陷心包!這是急性肺熱熾盛,痰熱壅肺,氣道痙攣!現在最主要的是清熱化痰,平喘開竅!你用那些溫補固澀的虎狼之藥,才是催命!”

“放肆!”太妃猛地一拍身旁的小幾,震得茶盞亂響,“溫氏!這里輪得到你一個婦道人家置喙醫理?你懂什么?再敢胡言亂語,擾亂視聽,家法伺候!”

劉總管也立刻幫腔,眼神陰鷙地盯著溫蘊:“王妃娘娘!請您慎言!太醫院圣手都束手無策,您一個閨閣女子,還是安分些好!莫要再沖撞了王爺貴體!”

語氣看似恭敬,實則充滿了威脅。

趙三夫人更是用團扇掩著嘴,吃吃地笑起來,滿是幸災樂禍:“哎呀呀,新弟妹這是嚇瘋了吧?都開始說胡話了。劉總管說得對,還是趕緊把王爺挪回床上,讓大夫開方子要緊。至于弟妹你嘛……”她拖長了調子,“驚嚇過度,神思恍惚,也該‘好好’休息了。來人啊,送王妃回她的西暖閣‘靜養’!”

兩個粗壯的仆婦立刻應聲上前,眼神不善地朝溫蘊逼來,顯然是得了太妃的默許。

孤立無援。權威壓制。惡意刁難。殺機隱現。

她看著地上呼吸愈發困難的謝云舟,又掃過太妃冰冷的臉、劉總管陰鷙的眼、趙三夫人譏誚的嘴角,以及那兩個步步緊逼的仆婦。

這王府,果然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龍潭虎穴。想活命,想救人,單憑醫術遠遠不夠。

就在仆婦的手即將碰到她胳膊的瞬間——

“你敢動我一下試試!”溫蘊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挺得筆直,目光如寒冰利刃般掃過全場,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和凜然氣勢,竟生生震住了那兩個仆婦。

“太妃,”她轉向臉色鐵青的趙太妃,一字一句,清晰無比,“謝云舟現在是命懸一線,如果您執意阻攔,讓這個庸醫誤診,延誤救治,導致王爺……薨逝!”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兩個字,滿意地看到太妃和趙三夫人臉色驟變。

“那明天全京城都會知道,是太妃您,聽信庸醫,阻攔我救人,親手斷送了攝政王的性命!到時候朝野嘩然,您猜猜,您和您身后的趙家,還能不能像現在這般安穩富貴?”

威脅赤裸裸的精準擊中要害。

趙太妃捻動佛珠的手指驟然停住,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死死地盯著溫蘊,眼中的怒火和驚疑如同風暴般翻涌。

劉總管也僵住了,山羊胡子微微顫抖。趙三夫人更是嚇得忘了搖扇子,張著嘴,一臉驚駭。

“你……你敢威脅本宮?”趙太妃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我當然不敢。”我微微垂下眼簾,語氣卻依舊強硬,“我只是陳述一個太妃您比我更清楚的事實。王爺的安危牽動朝局。要是真因內宅婦人不明醫理、固執己見而延誤致死,這滔天的罪責,總要有人來擔!太妃娘娘您……擔得起嗎?”

溫蘊胸有成竹。她賭的就是她不敢拿整個趙家的前途和自己的尊榮來賭一個病弱兒子的死活,尤其是在這皇權更迭、暗流洶涌的敏感時刻。

空氣凝固了。沉重的壓力讓所有人都喘不過氣。只有病人粗重艱難的呼吸聲,像破鑼一樣,一聲聲敲在溫蘊的心上。

趙太妃那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極其緩慢地松開了緊攥的佛珠。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怒火被一種更深的、冰封般的算計取代。

她緩緩地、極其冰冷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

“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溫氏。本宮倒要看看,你有何通天的手段!”她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老大夫和劉總管,聲音陡然尖利,“沒用的東西!還不滾開!把地方讓出來!”

她又狠狠剜了溫蘊一眼,“溫氏!今日你若救不回舟兒,本宮就讓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陪葬’!”

無形的枷鎖似乎松動了一瞬。溫蘊強壓下狂跳的心臟和翻涌的氣血,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喘息。更大的風暴還在后面。

“我需要幾樣東西!”她毫不遲疑,立刻報出目前條件下可能弄到的救命之物,“大量新鮮竹瀝!越清越好!生石膏!碾成極細的粉末!梨子,搗爛取汁!還有,把我陪嫁藥箱里那個紫檀木小盒子拿來!快!”

劉總管看向太妃劉總管看向太妃,得到她一個極其不耐的點頭示意后,才慌忙帶著人連滾爬爬地去準備。

溫蘊重新跪坐在謝云舟身邊,無視周圍那些或冰冷、或怨毒、或好奇的目光,將全部心神都投入到眼前這個昏迷的男人身上。手指再次搭上他滾燙的腕脈,感受著那狂亂卻依舊有力的搏動。

“姓謝的,”溫蘊在心底默念,手指微微用力,“我們的命,現在綁在一起了。你最好給我爭氣點,活下來!活下來,我才能跟你好好算這筆賬!”

她拿起一塊新的、浸透了冰涼井水的布巾,用力擰干,再次覆上他滾燙的額頭。冰冷與熾熱的碰撞,如同此刻這危機四伏的王府,冰火交織,步步驚心。

而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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