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澤并不知道,就在他被小二為難的時候,臨街二樓的窗口上露出一張俏麗的臉,正在看著發生的一切。
這會兒又有一張小臉探了出來,看到孟澤渾身濕透著、頭發散亂著的模樣,頓時嫌棄道:“小姐,就是這人啊?看著就是個腳夫,這孟家是怎么回事?怎么找了這么個人來相親,不是說是孟家子么?”
李棉花卻是搖搖頭道:“且先看看再說。”
過了一會,樓梯上有了聲響,李棉花看向樓梯,一個穿件洗淺的雜役短褐的少年郎走了上來。
他上樓后就縮著肩膀,頭埋得很低,往李小姐這邊掃了一眼,便趕緊小跑著到了桌前,眼神只敢瞟著桌面。
隨后少年腰微微一彎,說話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李小姐。”
見李棉花沒回話,他又慌忙說道:“我出汗了,沒礙著您吧?”
丫鬟掩住鼻子,揮動手帕。少年郎見狀面紅耳赤,趕緊退了好幾步。
李棉花點點頭道:“不礙事,你坐下。”
少年郎趕緊往前走幾步,卻沒敢坐下,就站在桌前,等候李棉花說話。
李棉花指了指椅子,道:“你坐下。”
少年郎這才畏畏縮縮入坐。這般作態,令得丫鬟大皺眉頭,道:“你這男子,怎么這般畏畏縮縮的,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
被這丫鬟這般一說,少年郎更是無地自容,腦袋都快抵到胸口了。
李棉花喝道:“錦書!閉嘴!”
丫鬟頓時閉上了嘴巴。
李棉花看向少年郎,道:“你便是孟澤?”
孟澤趕緊點頭,隨后又像是慌了神一般,連忙低下腦袋。
李棉花這會兒看得清楚,卻是有些驚訝——這少年郎長得倒是清秀。
李棉花溫聲道:“孟澤,你抬起頭,大大方方看我,我不會見怪的。”
孟澤猶豫了一下,抬起頭看向李棉花,一看頓時有些詫異。
這李棉花長得俊俏,雖說神色剛毅,與當下女子不太一樣,卻有種別樣的風采,嗯,頗為英姿颯爽。
李棉花道:“聽說你是孟家子?”
孟澤點點頭道:“在下是孟家子,不過并非正室所出,生母乃是妾室,而且……”
他有些羞赧,道:“……生母乃是從良女。”
此言一出,那丫鬟錦書再也忍不住,怒道:“這孟家是怎么回事!
小姐您乃是堂堂行會會長嫡女,他們怎么敢將一個妓女生的庶子推薦來與您相親!
小姐,咱們走!回去稟告老爺,讓老爺下令,禁止孟家使用行會的腳夫和庫房!”
此言一出,孟澤頓時心下竊喜:果然,這一招就是絕殺。
然而卻聽得李棉花冷哼一聲道:“錦書,你再這般,休怪我扇你嘴巴子!現在,給我滾出去三丈遠!”
錦書跺腳嗔道:“小姐!”
李棉花起身作勢要扇,丫鬟頓時花容失色,遠遠躲到角落里去。
李棉花這才向孟澤道歉,道:“孟公子,實在抱歉,我這丫鬟從小與我一起長大,我倆情同姐妹,也是慣壞了她,時常嘴上不把門,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孟澤連忙擺手,道:“不怪!不怪!她說得也沒錯,我母親的確是這樣的身份,也怪不得別人說。”
李棉花不動聲色,道:“看你的裝扮,似乎在孟家里的地位也不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孟澤趕緊回話,道:“您眼光真好!在下在孟家其實就是個雜役,畢竟母親出身不好嘛,在下也時常受人白眼。
——別說孟家主子,就是孟家的仆役,也多鄙夷在下。
至于平日做的活計,多是打掃衛生,去碼頭上幫忙搬運貨物,反正有什么重活,都得在下去辦。”
李棉花哦了一聲,又點點頭道:“我聽說你還有一個妹妹,是嗎?”
孟澤趕緊點頭,道:“是,她叫孟薇,今年已經七八歲了。李小姐,咱們的事情若是能成,我希望能帶上我娘和妹妹一起去李家。”
李棉花還沒說話,那縮在墻角的丫鬟頓時炸了,怒道:“豈有此理!我家小姐看不看得上你另說,你還敢提條件!
你這是入贅,入贅還想帶上老娘和妹子,哪有這種道理!”
這會兒孟澤卻是據理力爭,道:“我為什么要入贅?不就是為了過上好日子么!
難道我去過好日子,卻留著我娘和妹子在孟家吃苦,我還算個人么!
我不管,李小姐若是要我入贅,就必須幫我養活老娘和妹子,不然我絕不答應!”
錦書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指著孟澤對李棉花道:“小姐!你瞧他這不要臉的模樣!這種人絕對不行!”
“閉嘴!滾出去十丈遠!”李棉花呵斥道。
錦書憤憤不平地又躲回角落。李棉花看向孟澤,道:“還有別的條件嗎?”
孟澤心下一驚,隨即道:“當然有!我入贅之后,每一頓都得有肉吃、有酒喝,簡單說就是得吃香喝辣的。
另外,我可不會再干活了——若要干活,孟家的活多的是,我何必去李家干活?”
李棉花點點頭道:“還有么?”
孟澤又再次加碼,道:“你得每月給我月俸,我在孟家每月都能拿三貫錢呢,沒了錢,我心里不踏實。”
李棉花再次點頭:“還有么?”
孟澤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道:“以后你若是想跟我和離,得補償我一大筆錢,讓我后半輩子衣食無憂,這樣我才敢安心跟你!”
“你!你!啊!啊!啊!小姐,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從沒見過如此寡廉少恥之人,你讓我打他一頓!啊啊啊啊!”
錦書啊啊啊地沖了過來,孟澤趕緊舉起椅子,準備隨時反擊。
可下一秒,孟澤卻瞠目結舌——只見李棉花一把揪住錦書的后頸,將她輕輕一提,往后一扔。
一個至少八九十斤的人在她手中,竟像飄絮一般!
高手!這絕對是高手!
李棉花見孟澤吃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溫聲道:“你也知道,我們在運河上混口飯吃不容易,會點拳腳功夫才能防身。
加上我爹沒有男娃,從小把我當男娃養,請了不少武師教我拳腳,所以……你別怕,以后我不會對你動手的。”
這話一出,孟澤更是吃驚,道:“你愿意接受我的條件?”
李棉花點點頭,柔聲道:“你的條件也不過分,吃吃喝喝本就是正常需求;
你愿意帶著母親和妹妹,說明你重情分,不是只顧自己的自私之人。
另外,你本是入贅,若是和離,我許你些錢財也是應當,所以這些要求,我全都答應你。”
孟澤頓時大受震撼,道:“不是!我就是個妓女生的庶子,你怎么就能接受?”
李棉花坦然道:“你只覺得自己卑微,可我這邊的條件也難。
我聲名彪悍,在揚州傳遍了,又克死了兩個未婚夫,是旁人眼里的‘黑寡婦’,還要求男方入贅?
這樣的條件,正經人家誰會愿意?哦,你別在意,我不是說你不正經。
我的意思是,以我這樣的條件,基本沒什么選擇余地了,要么一輩子不婚,要么只能隨便嫁了。
所以,還不如找個愿意接受我的人結婚,生幾個孩子,說不定還能更幸福些呢。”
孟澤這下子有些麻爪了。
經驗主義害死人啊!他竟是忘了,這個時代的女子跟后世的女子終究是不同的。
自己只記得后世有些女子結過幾次婚、生過幾個孩子,還敢索要數十萬彩禮,卻忘了這個年代的女子可沒那般厚顏無恥!
怎么辦?這下子難不成要弄假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