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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未說出口的心事

十一月的風裹著冷意鉆進校服領口,時霖把圍巾又緊了緊。走廊盡頭的公告欄前圍了不少人,他擠進去時,正看見黎檬的名字被紅筆圈在“法語演講比賽”的參賽名單里,旁邊緊挨著的,是拉斐爾·舍瓦利耶。

“聽說這次比賽冠軍能去法國交流一周,”周嶼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他身邊,撞了撞他的胳膊,“你說他倆誰能贏?”

時霖沒說話,目光落在“黎檬”兩個字上。他知道她法語很好,畢竟在巴黎待了十年,但他更清楚,拉斐爾作為 native speaker,優(yōu)勢是天生的。

“肯定是拉斐爾啊,”沈亦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她正拉著宋知夏的手,語氣帶著點篤定,“不過黎檬也厲害,才回來幾個月,法語居然沒忘?!?

宋知夏點點頭:“主要是他們倆總一起練吧?我昨天路過琴房,聽見他們在用法語對話,跟電影里似的。”

時霖退出人群,往一班教室走。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落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像誰在地上畫了道無形的線,把他和那片熱鬧徹底隔開。

下午的自習課,他對著物理題卻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畫著,最后竟畫出一把小提琴的輪廓。他猛地停筆,想起上周六在梧桐巷看見的場景——黎檬坐在老房子的門檻上,拉斐爾站在她面前,手里拿著本法語詩集,正一句句念給她聽。

她穿著件米白色的毛衣,頭發(fā)披在肩上,陽光落在書頁上,把她的側臉照得很柔和。聽到某句時,她忽然笑了,伸手去夠那本書,拉斐爾卻故意舉高,兩人笑著鬧了幾句,法語的音節(jié)像落在地上的碎光,清脆又溫暖。

時霖當時騎著自行車從巷口經(jīng)過,捏閘的手緊得發(fā)白。他甚至能猜到詩集里寫了什么——大概是波德萊爾的《惡之花》,黎檬小時候在幼兒園的圖書角,總愛捧著帶插畫的譯本翻,那時她還不認識幾個字,只說“畫里的花好看”。

現(xiàn)在,終于有人能陪她讀懂那些藏在文字里的暗涌了。

法語演講比賽那天,時霖作為學生會干事被派去后臺幫忙。黎檬穿著件藏藍色的連衣裙,站在鏡子前整理衣領,拉斐爾在旁邊幫她調試麥克風高度,指尖偶爾碰到她的肩膀,兩人都沒在意。

“緊張嗎?”拉斐爾用中文問,語氣里帶著笑意。

黎檬搖搖頭,卻下意識攥緊了手里的演講稿:“有點怕忘詞。”

“忘了就用法語跟評委聊天,”拉斐爾眨眨眼,“他們肯定覺得你很有個性?!?

黎檬被他逗笑了,緊繃的肩膀放松了些。時霖站在布景板后面,看著鏡子里他們的倒影——她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柔和,他的金發(fā)在暖光里泛著淺蜜色,像一幅精心構圖的畫。

輪到黎檬上場時,臺下響起一陣掌聲。她站在聚光燈下,起初聲音還有點發(fā)緊,但說到巴黎的雨天時,忽然流暢起來。她說塞納河的水在雨天會變成灰藍色,說蒙馬特高地的藝術家總愛在街角拉小提琴,說她九歲那年第一次彈《月光》時,窗外的雨打在鋼琴上,像在為她伴奏。

時霖坐在后臺的椅子上,忽然想起她在琴房里拉《流浪者之歌》的樣子。原來那些旋律里藏著的,是她在巴黎的十年。

拉斐爾是最后一個上場的。他用法語講了榆城的秋天,說梧桐葉落在地上的聲音像鋼琴的延音,說七班教室窗外的桂花香比普羅旺斯的薰衣草更讓人安心,說他認識了一個會拉小提琴的女孩,她的琴聲里有兩種風——一種來自塞納河,一種來自梧桐巷。

臺下的掌聲比任何時候都要熱烈。時霖看見黎檬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嘴角帶著點驚訝,耳根卻悄悄紅了。

比賽結果公布時,拉斐爾拿了冠軍,黎檬是二等獎。頒獎臺上,拉斐爾接過獎杯后,忽然轉身遞給黎檬:“這個該給你,我的靈感來源。”

黎檬愣了愣,沒接。主持人笑著打圓場:“看來舍瓦利耶同學很紳士?。 ?

臺下哄笑起來,時霖卻覺得那笑聲有點刺耳。他提前離開禮堂,走到琴房區(qū)時,聽見里面?zhèn)鱽礓撉俾?。是《月光》,拉斐爾在彈,黎檬的小提琴聲慢慢加進來,比上次在琴房里更默契,像兩只鳥終于找到了相同的頻率。

他在琴房外站了很久,直到琴聲停了,才輕輕敲了敲門。

黎檬打開門時,臉上還帶著笑意:“你怎么沒走?”

“來拿東西。”時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二等獎證書上,“恭喜?!?

“謝謝?!彼齻壬碜屗M來,“拉斐爾說你的法語其實很好,上次看你幫老師翻譯過文獻?!?

時霖點點頭,走到自己放東西的柜子前,假裝找東西:“以前跟我爸學過一點,他研究的課題需要看法語文獻?!?

拉斐爾坐在鋼琴前,抬頭沖他笑:“時霖的物理也很厲害,黎檬總提起你?!?

時霖的動作頓了頓。他從沒聽黎檬提起過自己。

“他解題思路很特別,”黎檬補充道,語氣很平淡,像在說一件尋常事,“上次物理競賽的附加題,他用了拓撲學的方法,我都沒想到。”

拉斐爾挑眉:“哦?比我的方法還巧?”

“各有千秋?!睍r霖關上柜子門,“我先走了?!?

走到門口時,他聽見拉斐爾對黎檬說:“周末去梧桐巷拍落葉吧?我想替我爸媽看看榆城的秋天?!?

“好啊,”黎檬的聲音帶著笑意,“順便去看看我家院里的爬山虎,應該紅透了?!?

時霖的腳步在走廊里放慢了些。梧桐巷37號的爬山虎,他上周路過時特意看了,確實紅得像火,纏繞在老墻上,像條紅色的瀑布。小時候黎檬總愛在爬山虎下?lián)炻淙~,說要夾在書里做標本,最后卻全忘了,只在窗臺角落堆了一小堆干枯的葉子。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些葉子還在不在。

周末的梧桐巷格外安靜。時霖抱著本物理書坐在自家窗臺前,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隔壁。上午十點多,拉斐爾果然來了,背著個相機,手里拿著兩杯熱可可。

黎檬穿著件米色的風衣,站在院門口等他。兩人走進院子后,時霖聽見相機快門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夾雜著黎檬的笑聲。她很少笑得這么敞亮,像被陽光曬化的冰。

中午時,他們坐在爬山虎下的石桌旁吃三明治。拉斐爾舉起相機,對著黎檬按下快門,她正咬著三明治,被突然的閃光驚得眨了眨眼,隨即笑著去搶他的相機。

時霖放下書,輕輕推開窗戶。風吹進來,帶著爬山虎的清香,還有他們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

“這張拍得太丑了,刪掉!”

“不刪,很可愛。”

“拉斐爾·舍瓦利耶,你信不信我把你相機扔到梧桐巷的河里?”

“信,但你舍不得,那里面有你拉琴的照片?!?

時霖關上窗戶,把那些聲音隔絕在外。他翻開物理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書里夾著一張泛黃的落葉,是他六歲那年撿的,上面還留著黎檬用蠟筆涂的歪歪扭扭的笑臉。

原來有些東西,早在十年前就被她遺忘在窗臺角落,只有他還當寶貝一樣收著。

下午,葉聽雨突然打電話來,語氣很興奮:“時霖,你看到黎檬朋友圈了嗎?拉斐爾給她拍的照片超好看!紅爬山虎當背景,她抱著小提琴,跟電影海報似的!”

時霖沒說話,掛了電話后,第一次點開了黎檬的朋友圈。她很少發(fā)動態(tài),最新一條就是今天的,九宮格照片里,有她站在爬山虎下的側影,有她低頭調琴弦的瞬間,最后一張是兩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在落葉上交疊成一個完整的形狀。

配文只有兩個字:秋天。

時霖退出朋友圈,把手機扔在桌上。窗外的風還在吹,梧桐葉沙沙作響,像誰在低聲訴說著什么。他知道,這個秋天過后,冬天會來,雪會落,而黎檬和拉斐爾的影子,會在更多個季節(jié)里,交疊成他再也插不進去的形狀。

晚自習時,時霖在物理練習冊上看到一道題,解法和黎檬上次月考的錯題如出一轍。他拿起紅筆,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在旁邊批注。

有些錯誤,她大概不需要他來糾正了。

放學回家時,路過37號院,他看見黎檬和拉斐爾站在門口告別。拉斐爾把一條灰色的圍巾圍在她脖子上,動作很輕,像在對待易碎的珍寶。

“明天降溫,別感冒了。”他說。

黎檬抬頭看他,路燈的光落在她眼里,像落了點碎星:“你也一樣。”

時霖加快腳步走過,圍巾蹭過臉頰,帶著刺骨的冷。他想起小時候,黎檬總愛搶他的圍巾,說男生火力旺不怕冷,最后卻把圍巾繞在兩人脖子上,一起往幼兒園跑,笑聲在空蕩的巷子里回蕩。

那時的圍巾很長,足夠繞住兩個小孩的冬天。

而現(xiàn)在,她的圍巾被別人系上了,長度剛好,溫度剛好,只是再也不屬于他了。

回到家,時霖把那條黎檬小時候搶過的圍巾從衣柜深處翻出來。羊毛的質地已經(jīng)有些發(fā)硬,上面還留著淡淡的、像陽光曬過的味道。他把圍巾圍在脖子上,冷意卻還是從四面八方鉆進來,凍得人指尖發(fā)麻。

窗外的梧桐葉還在落,一片接一片,像誰在數(shù)著日子,數(shù)著那個注定要到來的、她離開的夏天。

時霖知道,有些心事就該像這落葉一樣,落在地上,被雪覆蓋,再也不必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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