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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驚雷初綻-上

西暖閣內,燭火搖曳,將朱由檢清癯的身影投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上,扭曲拉長,恍若一頭被無形枷鎖禁錮于深淵的困獸。案幾上堆積的奏書依舊如山,浸透著北疆的寒霜與流民的哀嚎,但他蒼白的手指此刻卻無意識地按壓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目光并未落在那些絕望的文字上。他在等。等那聲注定沾染著血腥氣息的回響。

殿門無聲滑開一道縫隙,王承恩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痕,悄無聲息地滲入,隨即殿門嚴絲合縫地閉死。他行至御座階下,并未跪拜,只是深深垂首,聲音低沉平穩,不帶一絲波瀾,卻字字如冰珠砸落金磚:

“陛下,爆藥初成。代價已付。”

朱由檢按壓太陽穴的手指猛地一頓。他緩緩抬起頭,深陷的眼窩里,那雙被疲憊與絕望熬得黯淡的眸子驟然爆發出一種近乎病態的熾熱光芒!成了!那用一條人命換來的、冰冷圖譜中記載的“爆火秘藥”,成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瞬間沖上頭頂,驅散了連日來盤踞心頭的陰寒與窒息感,仿佛在永夜中終于窺見了一絲微光!

“好!好!”他聲音嘶啞,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猛地從龍椅上站起,卻又因身體虛弱晃了一下,連忙扶住案幾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王承恩!你親眼所見?威勢究竟如何?”他急切地追問,目光灼灼,如同盯住救命稻草般鎖在階下的心腹身上。

“聲如悶雷,裂石穿甲?!蓖醭卸鞯幕卮鸷啙嵍珳?,如同他執行命令時一般,“庫房地磚崩裂數道細紋,厚甲片凹陷變形。煙火濃烈,威能…遠超尋常火銃?!彼÷粤死铊F柱的興奮怪叫和那足以嗆死人的硝煙,只陳述最核心、最冰冷的事實。

“遠超尋?;疸|…”朱由檢喃喃重復著,胸膛劇烈起伏,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他仿佛看到了邊關城頭,建虜兇悍的鐵騎在這驚雷般的爆響中人仰馬翻;仿佛看到了流寇蟻聚的陣型被這撕裂鐵甲的力量瞬間摧垮!希望!這是真正的希望!他猛地一拍案幾,震得筆架上的紫毫筆都跳了起來:“天佑大明!天佑大明??!王承恩!此事你辦得好!辦得好!”

然而,這股狂喜如同潮水,來得快,退得也快。王承恩下一句話,如同冰水澆頭:

“只是…庫房爆響,聲震四野。雖地處偏僻,然深宮夜靜,恐…已驚動有心之人。”

朱由檢臉上的紅暈瞬間褪盡,重新變得蒼白如紙,甚至比之前更甚。他眼中的熾熱光芒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驚動了?在這座被魏忠賢眼線織成天羅地網的深宮之中,那一聲如同地底悶雷的爆響,怎么可能瞞得過那些無孔不入的耳朵?!

“九千歲那邊…”朱由檢的聲音干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扶在案幾邊緣的手指微微蜷縮。

“奴婢離開庫房時,已有巡夜內侍循聲而至,被奴婢以‘舊庫年久失修,地龍管道爆裂’為由暫時搪塞?!蓖醭卸鞯穆曇粢琅f平穩,卻透著一股無形的壓力,“然此等托詞,瞞得過一時,瞞不過有心深究之輩。東廠…恐已聞風。”

朱由檢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墜入冰窟。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被巨大的危機陰影籠罩。他扶著案幾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指甲幾乎要嵌進堅硬的木紋里。魏忠賢!這個巨大的陰影,如同附骨之蛆,隨時可能撲上來,將他連同這剛剛點燃的星火一同吞噬!

“李鐵柱如何?”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恢復了以往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極力壓抑的波瀾。

“癡迷于藥性,不諳世事?!蓖醭卸鞔鸬?,“庫房已被奴婢嚴密封鎖,除他之外,無人知曉內情。此人…只認陛下圖紙與材料,余者…不足慮?!彼[去了李鐵柱可能被當作“藥引子”的威脅,但冰冷的語調已說明一切。

朱由檢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那決絕深處,似乎有一絲極細微的掙扎被迅速碾碎:“庫房…不能留了。另覓更隱秘處所。李鐵柱…連同他那些破爛家什,即刻轉移!所需物料,由你親自經手,絕不可假手他人!”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殺伐之氣,“至于那些可能聽到動靜的巡夜內侍…你知道該怎么做。務必…干凈利落,不留后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血腥的鐵銹味。

“奴婢明白。”王承恩垂首應道,沒有絲毫猶豫。幾條人命,在確保秘密面前,輕如鴻毛。他眼中古井無波,仿佛只是在處理最尋常的宮務。

“還有,”朱由檢的目光重新投向案幾上那本陜西流寇肆虐的奏疏,眼中寒芒一閃,“這新藥…光聽響動不行。朕要看看,它在戰場上,到底能炸碎幾顆流寇的腦袋!”聲音里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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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禮監值房內,燈火通明,檀香裊裊,卻驅不散空氣中彌漫的凝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魏忠賢斜倚在鋪著厚厚錦墊的紫檀木榻上,身上裹著華貴的貂裘,手里把玩著一串溫潤的羊脂玉佛珠。他面容保養得極好,皮膚白皙,眼角雖有細紋,卻不見老態,唯有一雙細長的眼睛,開闔之間精光四射,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生殺予奪的漠然與審視。幾個心腹大珰垂手侍立兩側,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一個穿著猩紅團衫的東廠掌刑千戶跪在榻前,額頭緊貼冰冷的地磚,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回稟老祖宗,昨夜亥時三刻,御馬監西頭舊庫房方向,確有一聲巨響,聲震屋瓦。巡夜小火者報稱,似地龍翻身,又似悶雷炸響。掌印王公公恰在附近,言是舊庫年久失修,地龍管道爆裂所致,已命人封了庫門,嚴禁出入…”

“地龍爆裂?”魏忠賢眼皮都沒抬,手指捻動佛珠的速度卻微微一頓,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整個值房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咱家在這紫禁城里住了幾十年,地龍爆裂…聽過。昨夜那動靜,咱家隔著三重宮墻都覺著心口一悶…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肚子里炸開了…”他緩緩抬起眼皮,目光如冰冷的刀鋒掃過跪在地上的千戶,“你告訴咱家,哪家的地龍,能爆出這般動靜?嗯?何況…”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咱家怎么記得清清楚楚,那處舊庫的地龍,天啟五年就因滲漏廢棄,管道早就銹死填埋了?”

那掌刑千戶身體伏得更低,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額頭的汗珠滴落在金磚上:“老祖宗明鑒!小的…小的也覺得蹊蹺萬分!已命人暗中查探。只是…只是那庫房已被王公公的人看得死緊,蒼蠅都飛不進去一只…小的無能!求老祖宗責罰!”

“王承恩…”魏忠賢緩緩念出這個名字,細長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陰鷙的寒光。這個潛邸就跟在信王身邊的老奴,自新帝登基后,行事越發滴水不漏,滑不留手。他放下佛珠,端起手邊溫熱的參茶,輕輕呷了一口,動作優雅,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八故乔诿悖膬撼鍪履膬壕陀兴Ef庫地龍爆了…呵,好一個‘爆了’?!彼畔虏璞K,目光如電,直刺跪地的千戶,“查!給咱家往死里查!那庫房里到底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王承恩在那兒搞什么鬼?是私藏了前朝的震天雷?還是…在給咱們萬歲爺,煉什么了不得的‘仙丹’?”他嘴角的弧度愈發冰冷,“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庫房進不去,就查人!昨夜當值的、巡夜的、哪怕是從那附近路過的貓狗,都給咱家捋一遍!撬不開活人的嘴,就找死人問話!咱家倒要看看,是什么東西,敢在咱家的眼皮子底下,弄出這般大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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