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帶著遺憾和迷茫的見面,仿佛按下了一個隱秘的開關。林木森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變得異常主動,消息不再是斷斷續續的溪流,而是匯成了奔騰的小河。他會事無巨細地分享日常,會在深夜發來帶著磁性的語音,甚至——會給她講睡前故事。低沉溫柔的嗓音透過聽筒,編織出一個個光怪陸離或溫暖治愈的小世界,哄著她入睡。
這對于一個毫無戀愛經驗、情感防線本就搖搖欲墜的“母胎solo”而言,無異于一場精準而溫柔的圍獵。白甘感覺自己像漂浮在溫暖的蜜糖里,理智的堤壩被這前所未有的甜蜜攻勢沖擊得潰不成軍。終于,在一個意識被倦意和暖意包裹得迷迷糊糊的深夜,在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撒嬌的語氣問“那我們現在算是在一起了吧?”時,她幾乎是無意識地、軟軟地應了一聲:“……嗯。”
三日煙火,絢爛卻短暫。
戀愛的喜悅氣泡還沒來得及升上高空,就被一盆來自現實的冰水兜頭澆滅——她被媽媽“查崗”了。父母的反應激烈而堅決。他們仔細審視了那些有限的聊天記錄(多半是她單方面雀躍的分享和他略顯平淡克制的回應),得出了一個讓白甘無力反駁的結論:“他看起來,并沒有多喜歡你。而且你現在工作都沒定,談什么戀愛?不穩定!”
她試圖辯解,卻發現自己底氣不足。是啊,剛在一起三天,大部分時間還是隔著屏幕,他那邊工作正忙,頻繁出差,連見一面都成了奢望。他有多喜歡自己?她真的……說不上來。這份不確定感,在父母斬釘截鐵的反對下,被無限放大。巨大的壓力和委屈讓她無處遁形,最終,她顫抖著在對話框里,向林木森坦白了這一切。
屏幕那端沉默了片刻。然后,跳出來的回復,像一道強光,瞬間刺穿了白甘心頭的陰霾:
「你別急。我看看機票,我請假回來,親自去拜訪叔叔阿姨。」
“轟”的一聲,白甘的眼淚瞬間決堤。感動、酸楚、委屈、一種被堅定選擇的巨大沖擊感……百般滋味混雜在一起,讓她泣不成聲。在父母那里感受到的所有否定和壓力,仿佛都被他這一句話輕輕托住了。原來,他愿意為她做到這一步。
然而,感動過后,是更深的顧慮和心疼。他工作那么忙,頻繁出差,請假回來一趟談何容易?耽誤的項目、扣掉的薪水、領導的看法……她怎么忍心讓他承受這些?幾乎是立刻,她帶著哭腔回復:
“不要!你別回來!太麻煩了,耽誤你工作!我們……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那天晚上,他們聊了很久很久,語音通話的信號在寂靜的夜里微弱地閃爍著。具體說了什么,在時間的沖刷下早已模糊不清,只記得語氣從焦灼到疲憊,從試圖爭取到最終妥協。冰冷的現實和沉重的壓力像一堵無法逾越的高墻。最終,那個只燃燒了短短三天的“在一起”,在黎明到來前,被無奈地畫上了句號。
“……那,就這樣吧。對不起。”白甘打下這行字,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大塊,只剩下綿延不絕的鈍痛。對不起他短暫的用心,也對不起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邁出的這一步。
第二天清晨,帶著紅腫的眼睛打開手機,白甘發現——他刪除了她所有的聯系方式。微信、QQ、甚至可能存在的其他關聯……干干凈凈,仿佛這個人從未在她的世界里熱烈地出現過三天。心猛地一沉,隨即又泛起一種奇異的平靜。她沒有生氣,沒有怨恨,只有一種深沉的、帶著自我犧牲意味的釋然:“這樣也好。用這種方式徹底斷掉,或許……他能更快地走出來,開心一點吧。”
然而,命運(或者說他)似乎并不想就此落幕。僅僅一周后,一條陌生的短信跳進了白甘的手機:
“是我。我們……能聊聊嗎?”
心弦被狠狠撥動。猶豫再三,她通過了那個重新發來的好友申請。沒有復合的宣言,沒有激動的重逢,對話框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和揮之不去的尷尬。
“我出差回來了,我們見一面吧。”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的,前男友。”她試圖用這個稱呼劃清界限,卻不知為何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賭氣。
“見前女友……還有點緊張。”他的回復,帶著一絲自嘲和難以言喻的微妙。
再次見面,空氣里漂浮著一種奇異而粘稠的氛圍。他們不再是純粹的陌生人,也并非光明正大的戀人。那種介于“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曖昧,像一層透明的糖紙,包裹著彼此。他自然地靠近,她別扭地躲閃;他帶著點壞心眼的逗弄,她半推半就地嘗試回應。
當他的指尖試探性地觸碰到她的手背,白甘的心跳瞬間飆到了頂點。她沒有再躲開。他溫熱的手掌輕輕包裹住她的,那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牽手。一股微弱卻清晰的電流感,從交握的指尖倏然竄上手臂,帶來一陣酥酥麻麻的異樣感覺,臉頰也瞬間燒了起來。
散步到一處樹影婆娑的僻靜角落,他停下腳步,低頭凝視著她。距離一點點拉近,他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她的額發。白甘清晰地感覺到他俯身的意圖——他想吻她。然而,就在他即將觸碰到的前一秒,一種本能的、連她自己都未及思考的防御機制啟動,她猛地偏開了頭,避開了那個未落地的吻。動作快得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分別的時刻,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絲絨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條設計簡約的銀質手鏈。
“這個……送給你。”
“要在一起嗎?”他看著她,眼神專注,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認真,將手鏈遞到她面前,也拋出了那個終極問題。
白甘的心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劇烈地動蕩著。她來赴約,本意是想為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做一個正式的告別。可是,看到他站在面前,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那些好不容易筑起的決心又瞬間土崩瓦解。心動,從未停止。
“我……我沒想清楚。”她誠實地說,聲音帶著一絲迷茫的顫抖。
“什么時候可以答復我?”他追問。
“我不知道。”她抬起頭,望進他深邃的眼里,帶著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坦誠,“你在我眼前的時候,我沒辦法拒絕你。可我回家了……冷靜下來,就不一定會答應了。”
“那我可不能放你回去了。”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語氣里帶著一絲強勢。
“啊,不要……”她下意識地反駁,尾音卻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軟糯的撒嬌意味。
“好,”他似乎被她的反應取悅,語氣放軟,“回去慢慢想。要是同意……就把手鏈戴上,給我發張照片。”
手鏈靜靜地躺在手心,冰涼的溫度卻仿佛帶著灼人的熱度。回到家,白甘對著那抹銀色,陷入了更深的掙扎。理智和情感在腦海中激烈交戰。她內心分明是想走向他的,渴望那份溫暖和陪伴。可是,一個更沉重、更頑固的念頭死死地拖住了她的腳步——工作未定帶來的、深入骨髓的自卑感。
“我連一份像樣的工作都沒有,拿什么去談戀愛?在他面前,我有什么底氣?”這個念頭像魔咒般纏繞著她。她痛苦地意識到,即使頂著研究生的光環,在嚴峻的就業現實和心儀對象面前,她對自己的價值感,竟低到了塵埃里。這種認知上的撕裂,讓她無比困惑,也無比痛苦:“明明我的學歷比他高,為什么……我卻覺得自己如此不堪?”這份因前途未卜而生的強烈自卑,成了橫亙在她走向幸福路上,一道她自己親手筑起、卻不知該如何跨越的高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