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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設局引蛇,贓物現形

暮色四合,定國公府的角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

春桃的表哥趙三縮著脖子溜進來,粗布短打沾滿塵土,手里攥著個油紙包,油紙被汗水浸得發潮,隱約能看見里面露出的半截金簪。

“小姐,都按您的吩咐辦了。”他把油紙包往桌上一放,聲音發顫,“那金簪我送去了城南最大的當鋪,掌柜的說成色極好,給了四百五十兩。我拿著銀子在杏花巷轉了三圈,果然看見那柳氏身邊的老媽子在街角等著,我假裝尿急把銀子塞進了墻縫……”

蘇晚晴正對著燭火檢查一根細如發絲的銀線,聞言抬頭,目光落在他沾著泥點的指尖:“李修遠呢?他什么時候回府的?”

“未時三刻就回來了。”趙三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帶著后怕,“他去當鋪贖了支玉簪,歡天喜地往杏花巷去了,估摸著是給那柳氏送東西。我瞅著他進了巷子就沒再出來,直到剛才才翻墻回府,走路都帶著風,像是有什么急事。”

蘇晚晴指尖的銀線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急事?自然是急著來偷她的私庫。

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條縫隙。院墻外的老槐樹影影綽綽,樹影里藏著兩個壯實的婆子,是她花高價從城外鏢局請的好手,此刻正屏住呼吸盯著月亮門——那是通往她臥房后院的唯一通道,也是她特意給李修遠留的“方便之門”。

“春桃,把那盞琉璃燈熄了。”蘇晚晴的聲音壓得極低,“讓守夜的婆子都去西廂房歇著,就說我今夜嫌吵。”

春桃的手直打顫,摸到燈臺時碰倒了妝匣,玉簪滾落的脆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她慌忙去撿,指尖被碎玉劃破也沒察覺:“小姐,真要這么做嗎?萬一……萬一驚動了夫人……”

“驚動了才好。”蘇晚晴接過她手里的燈臺,輕輕吹滅燭火,“你以為王氏真不知道李修遠的勾當?白日里她那般敲打我,不過是想坐收漁翁之利。今夜咱們就請她來做個見證,看看她這位‘懂事’的表侄子,到底是副什么嘴臉。”

最后一點燭光熄滅時,趙三看見蘇晚晴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驚人,像蟄伏在暗處的獵豹,正冷靜地等待獵物落網。

三更梆子剛敲過,后院的青石板上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李修遠穿著身夜行衣,鬼鬼祟祟地貼著墻根挪動。他手里攥著根細鐵絲,是從柳如煙那里拿來的——那婆子說這是她過世丈夫留下的,開個普通的銅鎖易如反掌。

白日里拿到那支鑲寶金簪時,他本想直接當掉換錢,卻被柳如煙罵了蠢貨。

“那金簪是御賜之物,當不得!”柳如煙捏著他的耳朵,語氣又急又氣,“蘇晚晴那蠢貨私庫里定有更多好東西,你今夜去取來,咱們既有錢打點考官,我也能風風光光嫁你做狀元夫人!”

他本有些猶豫,可一想到柳如煙那嬌滴滴的模樣,想到自己高中狀元后飛黃騰達的光景,便什么都顧不上了。蘇晚晴那蠢貨白日里對他那般溫順,定是還念著舊情,就算被發現,哭哭啼啼幾句也就過去了。

月光從墻頭漏下來,照亮了那扇虛掩的角門。李修遠心中一喜——果然如柳如煙所料,蘇晚晴這蠢貨連門都沒鎖緊。

他貓著腰溜進后院,屏住呼吸聽了聽,四周靜得只有蟲鳴。西廂房的窗紙黑著,守夜婆子的鼾聲隔著墻都能聽見,一切都順利得超乎想象。

私庫藏在臥房后的假山里,是先定國公特意為女兒修的密室。李修遠曾趁蘇晚晴午睡時偷偷看過,那銅鎖雖沉,卻未必經得住鐵絲的撬動。

他摸到假山洞口,掏出鐵絲就要動手,手腕卻突然被什么東西纏住了。

冰冷的觸感順著腕骨往上爬,李修遠嚇得魂飛魄散,以為是毒蛇,猛地甩手時卻帶起一陣細碎的銀鈴響——那是蘇晚晴故意掛在洞口的銀線網,線上系著十幾個米粒大的銅鈴,一碰就響。

“誰?”西廂房的鼾聲戛然而止,傳來婆子含糊的喝問。

李修遠的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也顧不上撬鎖了,轉身就想往角門跑。可剛邁出兩步,腳下就被什么東西一絆,整個人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懷里的鐵絲和白天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玉簪散落一地。

“抓賊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剎那間,西廂房的燈亮了,角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甚至連前院都有了動靜。李修遠慌得手腳并用想爬起來,卻被趕來的婆子死死按住,嘴里塞進了抹布。

混亂中,他看見蘇晚晴的臥房亮起了燈,窗紙上映出她纖瘦的身影,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襟,仿佛這驚天動地的變故與她毫無關系。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李修遠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中計了。

蘇晚晴推開房門時,院子里已經圍滿了人。

李修遠被兩個壯實的婆子反剪著手按在地上,夜行衣的帽子掉了,露出那張平日里溫潤如玉的臉,此刻沾著泥污,眼神里滿是驚恐和怨毒。他腳邊散落著撬鎖的鐵絲、那支沒送出去的玉簪,還有半枚從假山洞口蹭下來的青苔——那是蘇晚晴特意讓人在洞口抹的新泥,就是為了留下證據。

“這不是表哥嗎?”蘇晚晴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月光落在她素凈的臉上,更顯得無辜,“深更半夜的,你怎么穿著這身衣裳在我院子里?”

李修遠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響,掙扎著想要辯解,卻被婆子按得更緊。

看熱鬧的仆婦們竊竊私語,目光在李修遠和那堆“贓物”上來回打轉,眼神里的鄙夷幾乎要溢出來。誰都知道李修遠在蘇府吃穿用度全靠接濟,如今竟干出這等偷雞摸狗的勾當,實在讓人不齒。

“這是怎么了?”王氏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她穿著件石青色的常服,發髻都有些散亂,顯然是被匆忙叫起來的。可蘇晚晴注意到,她耳上那對珍珠耳環卻戴得整整齊齊——那是李修遠上個月用她給的銀子買的“孝心”。

“夫人!”按人的婆子松了手,對著王氏福了福身,“我們抓到個賊,竟是李表哥!他……他想撬小姐的私庫!”

王氏的目光在李修遠身上頓了頓,又掃過地上的贓物,眉頭緊緊皺起,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震驚和憤怒:“修遠?你……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李修遠以為救星來了,拼命扭動著想要說話,眼里甚至擠出了幾滴鱷魚的眼淚。

蘇晚晴適時地走上前,聲音哽咽:“王夫人,您快問問表哥,是不是有什么難處?他平日里那般溫文爾雅,定是一時糊涂……”

“一時糊涂?”王氏猛地轉向她,語氣嚴厲,“晚晴你就是太心軟!這私庫藏著你母親的遺物和你的嫁妝,他也敢動歪心思?若不是被當場抓住,你往后怎么做人?”

她話說得擲地有聲,仿佛真的在為蘇晚晴打抱不平。可蘇晚晴注意到,她的目光在那支玉簪上停留了片刻,又飛快地移開了——那玉簪的樣式,分明是柳如煙前日在“醉春風”茶館戴過的。

“還是先請老管家來看看吧。”蘇晚晴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冷笑,“私庫的鎖是先父親手打造的,若是被撬壞了,怕是不好向父親交代。”

這話戳中了王氏的軟肋。定國公雖遠在邊關,卻最疼這個女兒,若是知道她連女兒的私庫都看顧不好,定會發怒。王氏立刻點頭:“快請老管家!”

老管家拄著拐杖趕來時,李修遠的臉已經白得像紙。

這位老管家是定國公的陪房,在府里當差四十多年,最是公正嚴明,當年連先夫人的錯處都敢指出來。他瞇著眼睛打量了李修遠半晌,又彎腰撿起那根鐵絲,用拐杖戳了戳地上的青苔:“這是從假山洞口蹭的?”

“是。”按住李修遠的婆子連忙回話,“我們聽見鈴響趕來時,他正拿著這鐵絲撬鎖呢!”

老管家點點頭,沒再多問,徑直走到假山洞口。銅鎖果然完好無損,只是鎖芯上留著幾道新鮮的劃痕,旁邊的石壁上沾著幾片夜行衣的布屑,與李修遠身上的料子一模一樣。

“人贓并獲,還有什么話說?”老管家轉過身,拐杖重重地敲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李公子,老奴真是看錯你了!”

李修遠徹底癱軟在地。他知道,有老管家這句話,他再怎么辯解都沒用了。

蘇晚晴看著他絕望的樣子,心中沒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種冰冷的平靜。這只是利息,真正的清算,還在后面。

“老管家,”她輕聲開口,語氣帶著幾分不忍,“表哥許是真的有難處,不如……”

“晚晴不可!”老管家打斷她,目光銳利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規矩就是規矩!今日若饒了他,往后府里的規矩還怎么立?依老奴看,先把他關進柴房,等國公爺回來發落!”

王氏的臉色變了變。關柴房?若是等定國公回來,以他的脾氣,李修遠怕是性命都保不住。她還指望靠著李修遠將來攀附權貴呢。

“老管家息怒。”王氏連忙打圓場,“修遠畢竟是老爺的親戚,若是關柴房傳出去,難免讓人說我們蘇府刻薄。依我看,先把他挪到東跨院的柴房……不,是客房,嚴加看管,等我明日問清楚緣由再說。”

她刻意加重了“客房”二字,是想給李修遠留個體面,也給自己留條后路。

蘇晚晴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今夜能讓李修遠人贓并獲,已經達到了目的,逼得太緊反而容易讓王氏狗急跳墻。她適時地嘆了口氣:“全憑母親和老管家做主,只是……只是希望表哥能知錯就改。”

這番話落在眾人耳中,只覺得這位嫡小姐心善,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為對方著想。

李修遠被拖下去時,死死地盯著蘇晚晴,眼神里的怨毒幾乎要化成刀子。蘇晚晴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閃。

想怨就怨吧。從他算計原主嫁妝的那一刻起,就該想到會有今日。

人群散去后,老管家特意留下來,對著蘇晚晴深深作揖:“小姐受苦了。”

蘇晚晴連忙扶住他:“老管家折煞我了。”

“老奴活了一把年紀,什么人沒見過?”老管家看著她,眼神里帶著幾分憐憫和欣慰,“李公子這人心術不正,老奴早就看出來了,只是苦于沒有證據。今夜多虧了小姐……”

“老管家言重了。”蘇晚晴輕聲道,“我只是不想父親擔心。”

老管家點點頭,沒再多說,只是臨走前深深地看了眼假山洞口,又看了眼蘇晚晴,那眼神仿佛在說——老奴都懂。

蘇晚晴站在月光下,看著老管家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才緩緩松了口氣。

她知道,老管家定是看出了這其中的蹊蹺。但他選擇了站在她這邊,這就夠了。

“小姐,夜深了,回房吧。”春桃扶著她的胳膊,聲音還在發顫,“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蘇晚晴點點頭,轉身回房時,卻在廊下看見了趙三的身影。他手里拿著個油紙包,見她過來,慌忙遞上:“小姐,這是當鋪的銀票,四百五十兩,一分不少。”

蘇晚晴接過銀票,指尖冰涼。這是用一支金簪換來的“證據”,也是她在這深宅大院里打響的第一槍。

“你做得很好。”她把銀票塞進袖中,“明日讓春桃再給你二十兩,帶你母親去看大夫。”

趙三愣了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蘇晚晴沒再說話,轉身走進臥房。

關上門的剎那,她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剛才的冷靜自持都是裝的,手心的冷汗早就浸濕了衣袖,心臟還在砰砰狂跳。

她畢竟只是個加班猝死的社畜,哪里真的經歷過這種陣仗?可她沒有退路,李修遠和柳如煙的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她不反擊,就只能像原主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是四更天了。

蘇晚晴緩緩站起身,走到妝臺前,借著月光打開暗格。里面靜靜地躺著那支被李修遠攥過的鑲寶金簪,簪頭的寶石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今夜的驚心動魄。

她拿起金簪,指尖撫過上面的刻痕——那是她白天故意讓李修遠攥出的印記。

李修遠,這只是開始。

你欠原主的,我會一點一點,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夜色漸深,定國公府重歸寂靜,只有東跨院的柴房里,還傳來李修遠壓抑的嗚咽聲,像困獸在絕望地嘶吼。

而城南的杏花巷,柳如煙還在燈下焦急地等待著。她手里拿著李修遠送來的字條,上面寫著:“今夜得手后,明日送你驚喜。”

她不知道,她等來的不是驚喜,而是一場足以將她和李修遠徹底拖入深淵的風暴。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蘇晚晴終于趴在妝臺上睡著了。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燈火通明的辦公室,鍵盤聲噼里啪啦響個不停,老板在催著要方案。

她猛地驚醒,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桌上的銅鏡里,映出一張素凈卻帶著幾分疲憊的臉。

這里不是現代,沒有加班,沒有老板,卻有更兇險的戰場。

蘇晚晴深吸一口氣,拿起梳子,慢慢梳理著長發。鏡中的少女眼神漸漸變得堅定,像淬了火的鋼,帶著一往無前的鋒芒。

新的一天開始了,她的戰爭,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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