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壓在定國公府的飛檐上。蘇晚晴站在庫房的陰影里，指尖撫過堆疊如山的胭脂盒——鎏金的、嵌寶的、素木的，在燭火下泛著各異的光澤，每一盒都凝結著她近月來的心血。

“小姐，這是最后一批‘醉楊妃’了。”春桃的聲音帶著疲憊，袖口沾著點點胭脂紅，“王掌柜說，城西的張夫人已經派人來催了三次，說再拿不到貨就要去百花樓了。”

蘇晚晴沒有回頭，只是將一支斷裂的銀簪扔進角落里的木箱。那是今早從周先生賬冊里發(fā)現的，簪頭刻著“柳記”二字，顯然是柳如煙當年用來標記胭脂配方的信物。周先生說這是清理舊物時發(fā)現的，可她分明在簪孔里摸到了新鮮的木屑——有人動過手腳。

“讓張夫人等著。”她的聲音冷得像庫房里的寒氣，“告訴她，‘玲瓏閣’的規(guī)矩就是按順序發(fā)貨，誰也不能例外。”

春桃應聲退下時，裙角掃過堆在地上的賬本，嘩啦啦散落一地。最上面那本攤開的賬冊上，“知味齋”三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旁邊批注著“月租五十兩，人流量尚可”的字樣——這是她新看中的鋪面，就在“玲瓏閣”隔壁，打算開家點心鋪。

燭火突然“噼啪”一聲爆響，映出角落里一道頎長的影子。蘇晚晴猛地轉身，發(fā)間的金簪在昏暗里劃出冷光：“誰？”

“是我。”趙三從陰影里走出來，肩上落著層薄灰，顯然是剛從外面回來，“小姐，您讓查的事有眉目了。”

他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打開的瞬間，一股餿味撲面而來。里面裹著半塊發(fā)霉的糕點，上面印著朵拙劣的海棠花——這是柳如煙以前最愛給李修遠送的點心樣式。

“百花樓的人果然在仿我們的胭脂。”趙三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恨，“他們不僅偷了配方，還在點心鋪的餡料里加了東西，吃了會讓人臉上長紅疹。”

蘇晚晴捏起那半塊糕點，指尖觸到黏膩的霉斑，胃里一陣翻涌。她想起三日前去“玲瓏閣”巡查時，看到幾個貴婦捂著臉頰抱怨，說用了新胭脂后皮膚發(fā)癢——當時只當是膚質不合，現在看來，竟是百花樓的陰招。

“周先生知道嗎？”她將糕點扔進木箱，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庫房里格外刺耳。

“還沒告訴他。”趙三壓低聲音，“我發(fā)現他昨夜里去過后門，跟百花樓的二掌柜碰了面。”

蘇晚晴的瞳孔驟然收縮。她就知道這周先生沒那么簡單，金玉樓倒閉時他哭得最兇，轉頭就把所有賬冊獻出來，未免太過順理成章。

“繼續(xù)盯著。”她從架子上取下盒“月中桂”胭脂，膏體在燭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澤，“別打草驚蛇。”

趙三剛走，庫房外就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蘇晚晴迅速將木箱鎖好，轉身時恰好撞見周先生端著盞油燈走進來，燈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

“小姐還在忙？”他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賬都核完了，您要不要過目？”

“不必了。”蘇晚晴的目光落在他沾著面粉的袖口上——定國公府的廚子從不做帶芝麻的點心，可他袖口的碎屑里分明混著芝麻粒，“周先生夜里愛吃點心？”

周先生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化開：“老毛病了，夜里總餓。府里的點心不合胃口，就去街角買了點。”

“哦？”蘇晚晴走到他面前，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油燈里的油濺出來，燙得他猛地縮回手，“哪家鋪子的點心？我讓春桃也去買些。”

周先生的手背上瞬間起了個水泡，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只是慌忙擺手：“不值當，就是家小破鋪......”

“是百花樓對面的‘福記’吧？”蘇晚晴的聲音陡然轉冷，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聽說他們家的芝麻糕，是用百花樓剩下的餡料做的？”

周先生的臉“唰”地白了，手里的油燈“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燈芯在地上掙扎了幾下，終于熄滅。庫房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過氣窗鉆進來，照亮他顫抖的嘴唇。

“小姐......您......”

“我什么都知道。”蘇晚晴從發(fā)髻上拔下金簪，尖銳的簪尖抵住他的咽喉，“你把‘玲瓏閣’的新配方賣給百花樓，換了五十兩銀子，對不對？”

金簪的寒意透過布料滲進來，周先生的牙齒開始打顫：“是......是他們逼我的！百花樓的掌柜說，要是我不照做，就把我當年做假賬的事捅出去......”

“所以你就把‘月中桂’里加珍珠粉的秘方告訴他們？”蘇晚晴加重了力道，簪尖刺破皮膚，滲出一小滴血珠，“還教他們在點心里加癢癢粉，嫁禍給我們？”

周先生的眼淚混著鼻涕淌下來，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我錯了！小姐饒命！我也是沒辦法......”

“沒辦法？”蘇晚晴冷笑一聲，猛地收回金簪，“你去告訴百花樓的掌柜，三日后正午，我在‘玲瓏閣’等著他。若是不敢來，就等著收官府的傳票吧。”

周先生連滾帶爬地跑了，庫房里只剩下蘇晚晴一人。她看著地上那灘油漬，突然覺得一陣反胃——這就是她信任的人，這就是她想建立的商業(yè)帝國，根基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小姐，您沒事吧？”春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哭腔，“我剛才好像聽到吵架聲......”

蘇晚晴深吸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金簪上的血跡：“沒事。你去把趙三叫來，讓他準備一下，我們明天就去盤下隔壁的鋪面。”

春桃愣了一下：“現在？可是周先生他......”

“他已經不是‘玲瓏閣’的人了。”蘇晚晴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從今天起，賬房由你親自管。”

春桃的呼吸驟然停滯，她看著小姐在月光下蒼白的側臉，突然明白這場戰(zhàn)爭遠沒有結束。李修遠和柳如煙只是開始，接下來還有更多的周先生，更多的百花樓，等著她們去迎戰(zhàn)。

第二日天還沒亮，蘇晚晴就帶著春桃和趙三去了城西。鋪面的原主是個糟老頭子，聽說要盤給定國公府的小姐，嚇得連夜收拾東西跑了，只留下個空蕩蕩的門面，梁上還掛著去年的蛛網。

“這里以前是家茶館。”趙三用劍挑斷蛛網，灰塵簌簌落下，“據說生意不好，才關門的。”

蘇晚晴走到窗邊，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窗外就是條繁華的街道，行人摩肩接踵，叫賣聲此起彼伏。她能想象出這里將來的樣子：掛著“知味齋”的金字招牌，伙計穿著統(tǒng)一的青布衫吆喝，蒸籠里冒出的熱氣混著甜香，飄得整條街都是。

“就這里了。”她轉身，目光掃過積灰的柜臺，“趙三，你去請最好的木匠，三天內把這里改成點心鋪的樣子。春桃，你去采買面粉、糖霜和餡料，記住，要最新鮮的。”

兩人領命而去，蘇晚晴獨自留在空鋪里。她從袖中掏出張紙，上面是她昨夜畫的點心樣式：梅花酥、桂花糕、玫瑰餅......都是她根據《香奩譜》里的香料配方改良的，每種點心都對應一種胭脂，將來可以捆綁銷售。

比如“醉楊妃”胭脂配“貴妃餅”，“月中桂”配“桂花糕”，既新穎又能加深顧客的印象。她甚至想好了宣傳語：“玲瓏閣里畫娥眉，知味齋中品芳菲”。

正想得入神，突然聽到門外傳來爭執(zhí)聲。蘇晚晴走到門邊，透過門縫看到百花樓的二掌柜正和趙三拉扯，那人臉上帶著道疤，正是昨夜和周先生碰面的那個。

“讓開！我要見你們家主子！”疤臉掌柜的聲音粗啞，唾沫星子濺了趙三一臉，“她憑什么搶我們的生意？”

趙三死死攔著他：“我們小姐沒空見你！要談生意，三日后去‘玲瓏閣’！”

“去你的三日后！”疤臉掌柜突然拔出刀，寒光一閃就朝趙三砍去，“今天我就砸了你們的破鋪子！”

蘇晚晴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正要喊人，卻見趙三早有防備，側身避開的同時，一腳踹在疤臉掌柜的膝蓋上。那人“撲通”一聲跪下，刀也飛了出去，正好落在蘇晚晴腳邊。

她彎腰撿起刀，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疤臉掌柜抬頭看到她，眼睛瞬間紅了：“蘇晚晴！你這個賤人！搶了我們的胭脂生意還不夠，還要來搶點心鋪的生意！”

“生意是搶來的嗎？”蘇晚晴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臉，聲音里帶著徹骨的寒意，“是你們自己用齷齪手段，把好好的生意做黃了！”

她突然提高聲音，讓街上的行人都能聽到：“大家都來評評理！這家百花樓，不僅仿冒我們的胭脂，還在點心里加癢癢粉，想毀了我們的名聲！”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指指點點的聲音像潮水般涌來。疤臉掌柜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想反駁卻被蘇晚晴死死按住，只能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條被掐住脖子的狗。

“把他綁起來。”蘇晚晴松開手，刀上的寒光映著她冰冷的眉眼，“等三日后，一起送到京兆尹衙門。”

趙三找來繩子，將疤臉掌柜捆得結結實實。行人還在議論紛紛，蘇晚晴突然開口：“各位父老鄉(xiāng)親，三日后‘知味齋’開業(yè)，所有點心免費試吃，歡迎大家來捧場！”

人群頓時歡呼起來，剛才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期待和興奮。蘇晚晴看著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就是她要的效果，既解決了麻煩，又宣傳了新店，一箭雙雕。

回到府里時，春桃已經采買回來了，正指揮著小廝卸面粉。看到蘇晚晴，她連忙迎上來：“小姐，您沒事吧？我聽說百花樓的人來找茬了......”

“沒事。”蘇晚晴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灰，“倒是你，采買的餡料都檢查過了嗎？”

“都檢查了。”春桃的聲音帶著得意，“我特意讓伙計當場打開嘗了嘗，保證新鮮。對了，我還發(fā)現家賣玫瑰醬的鋪子，味道特別好，就是有點貴......”

“全都買下來。”蘇晚晴打斷她，“不管多少錢，只要最好的。”

春桃愣了一下，隨即重重點頭：“是，小姐。”

看著春桃忙碌的背影，蘇晚晴突然覺得一陣疲憊。她走到廊下坐下，望著天邊的晚霞，想起穿越過來的那個夜晚，她也是這樣坐在窗前，不知道未來會是什么樣子。

而現在，她不僅活了下來，還擁有了“玲瓏閣”和即將開業(yè)的“知味齋”。雖然前路還有很多挑戰(zhàn)，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驚慌失措的社畜了。

“小姐，木匠來了。”趙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蘇晚晴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帶他們去鋪面，按我畫的圖紙做，用料要好，速度要快。”

“是！”

看著趙三離去的背影，她突然想起周先生。那個老頭子此刻應該在百花樓報信吧？也好，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三日后的對決，她要讓他們輸得明明白白。

夜幕降臨，定國公府的燈一盞盞亮起。蘇晚晴坐在燈下，看著春桃整理的賬冊，指尖劃過“知味齋”的預算表——比她預估的多了三成，但她不在乎。錢沒了可以再賺，氣勢不能輸。

“小姐，該歇息了。”春桃端來碗蓮子羹，“明天還要早起呢。”

蘇晚晴接過碗，蓮子的清香在鼻尖縈繞。她突然想起現代的奶茶店，也是這樣一步步擴張，從一家小店到連鎖品牌。原來無論在哪個世界，做生意的道理都是相通的：誠信為本，品質為王，還要有應對風浪的勇氣。

“春桃，”她舀了勺蓮子羹，熱氣模糊了她的眉眼，“等‘知味齋’開起來，我們就把分店開到京城的每個角落，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不僅胭脂做得好，點心也做得好。”

春桃的眼睛亮了起來，重重地點頭：“嗯！我們一定能做到！”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賬冊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晚晴看著那“知味齋”三個字，突然覺得充滿了力量。這場戰(zhàn)爭或許漫長，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是百花樓，還是周先生，或是將來可能出現的更多敵人，她都奉陪到底。

因為她是蘇晚晴，是從現代社畜蛻變成的古代強者，是注定要在這個世界掀起風浪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