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的庫房積著厚厚的灰，蘇晚晴推開沉重的木門時，嗆得忍不住咳嗽。陽光斜斜地從氣窗鉆進來，在地上投下光柱，無數塵埃在光柱里翻滾，像極了她此刻紛亂的心緒。

“小姐，這里好久沒人來了。”春桃舉著燈籠，光照亮了一排排落鎖的樟木箱，“王夫人說，您的嫁妝都由她代為保管，每月只給您支月例……”

“她倒是會做人。”蘇晚晴冷笑一聲，走到最角落的箱子前。這是原主母親留下的陪嫁，當年母親特意囑咐用最厚的樟木打造，還加了三道鎖，說是要等女兒出嫁時才打開。王氏再貪婪，也不敢動這口箱子里的東西。

她從發髻上拔下那支白玉簪，簪頭的暗扣旋開，露出半截細如發絲的金鑰匙。這是原主記憶里最模糊的片段——母親臨終前，把這簪子塞給她，只說“危難時可救命”。

鑰匙插進鎖孔，“咔噠”一聲輕響，積年的銹跡讓鎖芯轉動得異常滯澀。當箱蓋緩緩掀開時，一股混合著檀香和脂粉的香氣撲面而來，嗆得春桃打了個噴嚏。

箱子里鋪著厚厚的錦緞，碼著一排排小巧的漆盒。蘇晚晴打開最上面的盒子，里面是滿滿一盒東珠，顆顆圓潤飽滿，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瑩潤的光澤。再往下翻，是幾匹云錦、一箱銀錠，還有……一疊泛黃的紙。

“這是……”蘇晚晴拿起紙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寫著“香奩譜”三個字，里面記載的竟是各種胭脂水粉的配方，從原料挑選到熬制手法，寫得密密麻麻，頁邊還畫著精致的插畫。

“是先夫人的字跡！”春桃驚呼，“聽說先夫人年輕時最擅調香，只是后來身子弱，才沒再做這些。”

蘇晚晴的指尖撫過“玫瑰膏”的配方，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她大學輔修過化學，對這些油脂、色素、香料的配比原理了如指掌。若是能結合現代知識改良這些配方……

“春桃，”她猛地合上箱子，眼神亮得驚人，“去把趙三叫來，就說我有生意找他做。”

三日后的深夜，蘇晚晴的臥房里還亮著燈。

銅盆里熬著的玫瑰精油咕嘟冒泡，散發出甜膩的香氣。蘇晚晴戴著細麻手套，正用銀匙小心翼翼地往瓷碗里加珍珠粉，春桃則在一旁按她的吩咐研磨紫草，石臼發出規律的“咚咚”聲。

“小姐，這樣真的能行嗎？”春桃看著碗里那團粉紫色的膏體，眉頭皺得像個疙瘩，“這顏色看著怪嚇人的，哪有人把胭脂做成紫的？”

“這叫豆沙色，是今年最時興的樣子。”蘇晚晴頭也不抬，專注地調整著油脂的比例。她根據《香奩譜》的基礎配方，減少了鉛粉的用量，改用珍珠粉和滑石粉混合，又加入了抗氧化的玫瑰精油，不僅顏色更自然，還能滋養皮膚。

這是她三天來的成果。打開私庫時她才發現，原主的嫁妝雖豐厚，可能動用的現銀卻少得可憐——顯然是被王氏以各種名義克扣了。要想擺脫困境，必須盡快賺到第一桶金，而這胭脂，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好了。”蘇晚晴將調好的膏體倒進磨具，輕輕磕出個小巧的梅花形狀，“等晾干了，再刷層蜂蠟，就能防水了。”

春桃湊過來看，只見那胭脂在燈下泛著細膩的光澤，顏色像極了熟透的桑葚，聞著還有淡淡的花香，不由得嘖嘖稱奇：“小姐，您這手藝，比京里最好的‘百花樓’還厲害！”

蘇晚晴笑了笑，心里卻沒底。古代女子化妝講究“一白遮百丑”，崇尚濃妝艷抹，她這種追求自然通透的風格，真的能被接受嗎？

趙三來取貨時，腿肚子都在打顫。

他看著桌上那十個精致的描金小盒，每個盒子里只裝著一小塊胭脂，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姐，這……這就要五十兩？”

“嫌貴？”蘇晚晴挑眉，“你拿去城南最大的茶樓試試，就說這是‘玲瓏閣’的新品，每日只售十盒，先到先得。若是賣不出去，我分文不取。”

她算過賬，這批胭脂用的都是上好原料，光那盒東珠粉就耗費了不少，五十兩已經是成本價。她賭的是京城貴女們的好奇心——越是限量，越是搶著要。

趙三將信將疑地揣著胭脂走了。蘇晚晴站在窗前，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手心沁出了冷汗。這不僅是錢的事，更是她能否在這個世界立足的第一仗。

接下來的三天，蘇晚晴度日如年。

李修遠被軟禁在西跨院，卻沒安分多久，整日在院里哭嚎，說自己冤枉，還時不時喊著蘇晚晴的名字，引得下人們議論紛紛。王氏派人來“勸”了幾次，話里話外都在暗示蘇晚晴不該把事情做得太絕。

“小姐，要不……咱們還是把胭脂降價吧？”春桃看著蘇晚晴日漸憔悴的臉，心疼地說，“趙三哥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怕是……”

“再等等。”蘇晚晴打斷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本《香奩譜》。她知道，現在退縮就全完了。

第四天傍晚，趙三終于來了，而且是跑著來的。他沖進院子時，懷里的錢袋叮當作響，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卻笑得合不攏嘴：“小姐！賣光了！全賣光了！”

蘇晚晴的心猛地一跳：“你說什么？”

“五十兩一盒，被搶瘋了！”趙三手舞足蹈地說，“那些夫人小姐們搶著要，說這胭脂涂在臉上像天生的好氣色，還不脫妝！最后一盒被吏部侍郎家的小姐買走，她還說愿意出一百兩預定下個月的貨！”

春桃激動得捂住了嘴，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蘇晚晴長長地舒了口氣，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扶著桌子才勉強站穩。

成了。

她真的用這雙手，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賺到了第一桶金。

“趙三，”蘇晚晴定了定神，從錢袋里拿出十兩銀子遞給他，“這是你的分成。剩下的，你去幫我買這些東西。”

她遞過去一張單子，上面寫著：上等玫瑰露五十斤、珍珠粉十斤、紫草二十斤……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比如明礬、蜂蠟，甚至還有幾塊硫磺。

趙三接過單子，眼睛瞪得溜圓：“小姐，您買硫磺做什么？那玩意兒有毒啊！”

“我有用。”蘇晚晴笑了笑，沒多解釋。她要用硫磺來提純，做出更細膩的胭脂粉。這是現代化學的基礎常識，卻能在這個時代創造出巨大的價值。

趙三雖然疑惑，還是乖乖地去了。蘇晚晴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心。

李修遠也好，王氏也罷，都想把她當成棋子，當成踏腳石。可她偏要活出自己的樣子，用自己的智慧和雙手，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里，闖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春桃，”她轉身對春桃說，“去把庫房里的空盒子都找出來，我們要大干一場了。”

春桃用力點頭，眼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能感覺到，跟著小姐，她們的日子就要不一樣了。

夜色漸深，蘇晚晴的臥房里又亮起了燈。這一次，不再是為了算計，為了提防，而是為了未來，為了希望。銅盆里的玫瑰膏還在咕嘟冒泡，香氣彌漫在空氣中，甜得讓人心頭發顫。

蘇晚晴看著銅鏡里自己的倒影，那張臉依舊稚嫩，眼神卻充滿了力量。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后面還有更多的困難在等著她。李修遠不會善罷甘休，王氏也不會坐視她崛起，還有那個素未謀面的柳如煙，說不定也在暗處窺伺。

可那又怎么樣？

她從現代的996里掙扎出來，從死亡線上爬回來，不是為了再做任人宰割的炮灰。她要活下去，要活得好，要讓所有看不起她、算計她的人都看看，她蘇晚晴，絕不是好欺負的。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晚晴拿起一塊剛做好的胭脂，在指尖輕輕抹了一點，那細膩的質感和自然的色澤讓她露出了微笑。

這是她的戰場，也是她的武器。

她的商業帝國，就從這小小的胭脂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