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先生，久仰?！绷謬[側身讓開，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寒舍簡陋，請進。”

孫茂才微笑頷首：“林先生，叨擾了?！?

兩人步入屋內。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

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和猴的味道混合著。

最引人注目的，是趴在房梁上一條棕黃色體型健碩的猴子。

“黑子”并未出聲，只是用那雙烏溜溜的猴眼死死盯著進來的兩人，靜待號令。

它宛如一個忠誠衛士，身體微微繃緊，仿佛隨時會撲上來。

冷鋒的肌肉瞬間繃緊，手再次按向腰間。

他感受到這小小的房間內彌漫著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

墻壁、角落、甚至屋頂的陰影里，仿佛都潛藏著冰冷的殺機。

這絕非錯覺。

孫茂才也感受到了這股壓力，但他面不改色，只是饒有興致地多看了“黑子”一眼，贊道：“好一只通靈護主的靈猴。”

林嘯沒有接話，只是示意兩人坐下。

瘦猴端上來三杯粗茶，然后迅速退到門邊，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眼神不善地盯著冷鋒。

氣氛有些凝滯。

林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開門見山：“孫先生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林某自問與先生，似乎并無交情。”

孫茂才放下茶杯，目光直視林嘯，語氣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先生快人快語，孫某此來，是為討債?！?

“討債？”林嘯挑眉，眼神微冷，“林某何時欠了先生的債？”

孫茂才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那個視若珍寶的薄薄小冊子，輕輕放在桌上，推到林嘯面前：“林先生不妨先看看這個，再談欠債與否。”

林嘯目光落在冊子上，心中警鈴大作。

他不動聲色地翻開，只看了幾頁，瞳孔便驟然收縮。

冊子上密密麻麻記錄著劉明輝、黑蛇、李扒皮之死的詳細時間、地點、關聯人物、疑點分析……

一條條清晰的線索，如同蛛網般最終匯聚，箭頭直指自己。

瘦猴不識字，但看著林嘯驟變的臉色就知道不對勁。

他“噌”地一下站直了身體，眼中兇光畢露，按住藏在袖中的短刀。

冷鋒也猛地站起，手已按在了刀柄上。

“黑子”通靈，更是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彎腰躬身，作勢欲撲。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林嘯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一股寒意直沖頭頂。

這孫茂才，竟已將他查得如此透徹。

但他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臉上反而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他抬手，對著瘦猴做了個下壓的手勢：“慌什么？孫先生若真想對付我，只需將這本冊子交給陳金奎，或者散布出去，我林嘯此刻早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何須親自登門？”

他看向孫茂才，眼神銳利如鷹：“孫先生帶著這東西上門，必有所圖…說吧，你想要什么？”

孫茂才眼中閃過一絲由衷的贊賞。

好一個林嘯。

這份臨危不亂、洞悉人心的鎮定，遠超他的預期。

他收起冊子，正色道：“林先生明察秋毫，孫某此來，不為尋仇，只為…合作。”

“合作？”瘦猴失聲驚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簡直比李扒皮馬～上～風還離譜！

林嘯眼中也掠過一絲驚訝，但更多的是深沉的審視：“合作？孫先生莫不是在說笑？林某不過百樂門一小廝，帶著幾個兄弟勉強糊口，何德何能，值得先生屈尊合作？”

孫茂才坐直身體，神情無比認真：“林先生何必自謙？短短時日，劉明輝、黑蛇、李扒皮接連暴斃，水蛭幫、鐵鉤幫、黑蛇幫灰飛煙滅，陳金奎權勢大削…”

“這一切背后，皆因林先生運籌帷幄，借力打力。”

“林先生之智，隱忍之深，手段之巧，心志之堅，孫某生平僅見?！?

“百樂門池淺，上海灘龍蛇混雜，孫某不才，愿效犬馬之勞，助林先生有朝一日一飛沖天！”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滄桑：“至于為何選擇林先生？”

“我對林先生做過詳細了解，目前看你有原則，有底線，對兄弟義氣，對弱小有善心，非薄情寡義之徒?！?

“其二，在下相信林先生潛力無窮……無論是表面的，還是背后的?！?

有些話，孫茂才沒有再往深處說，僅點到即止。

“其三…”他眼中閃過一絲寒芒，“拜先生所賜，鐵鉤幫覆滅，我孫茂才被誤會為幕后黑手，已成陳金奎眼中釘，肉中刺，敵人的敵人，便是天然的盟友?！?

“在下不怪林先生，畢竟此前你我無仇無怨卻也毫無交情，林先生的做法并沒有錯，而如今陰差陽錯導致陳金奎一心殺我，那我也必殺他?！?

“而這，也是孫某獻給先生的…投名狀！”

“殺陳金奎？”林嘯深深皺眉反問道，“他是百樂門經理，殺他，不怕引來百樂門雷霆之怒？”

孫茂才笑了，帶著一絲洞察世事的譏誚：“林先生，您覺得以葉菁之能，連我都能看出這其中玄機，她真的看不透這背后的彎彎繞繞嗎？”

“陳金奎多疑猜忌，行事跋扈，怕是早已成為百樂門的不穩定因素?！?

“葉老板之所以遲遲不動手，或是礙于舊情，或是顧忌其殘余勢力，或是…在等待一個更名正言順、更不留后患的機會?！?

“而您，林先生，您掀起的這場風暴，恰好給了她這把刀！”

“陳金奎，早已是棄子，我們殺他，是替葉小姐分憂，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林嘯聞言，心中巨震，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孫茂才的話，如同驚雷，瞬間驚醒了林嘯。

其實在葉菁以雷霆之勢對陳金奎削權一刻，他就想到這個可能了。

奈何當局者迷，一時半會他也沒絕對把握。

如今有了相同的想法進行佐證，讓林嘯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他手中的殘本賬冊…那肅殺令…那削權……

所有線索串聯起來，指向一個冰冷的事實。

葉菁很可能早就想除掉陳金奎了。

自己或許無意中早成了她手中那把刀。

他一直以來看似在執棋，其實不知從何時起早就入局。

穿越至今一切太順利，差點讓他忘記這是一個吃人的世界。

小聰明在絕對實力面前，就像戲臺上的小丑，能不能演下去，無非看大佬們給不給機會罷了。

“好！好一個棄子論，好一個局中局?！?

林嘯眼中精光爆射，“謝孫先生解惑，林某還是想當然了?！?

孫茂才微微一笑，擺了擺手。

“那孫先生打算如何做？”

林嘯給孫茂才添了茶水，也真正重視眼前這位“鬼才”。

若是對方真的可信，或許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助力，省得自己一人漸漸變得夜郎自大。

當然，前提條件是可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