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樂門一樓舞池邊。

林嘯已經換上了服務生制服，手里托著一個空托盤，正和一個相熟的“香煙妹”閑聊著。

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和一絲對今晚“生意清淡”的抱怨，神態自然得仿佛從未離開過百樂門。

“阿芳，今晚怎么感覺人少了點？鬧哄哄的，好像出什么事了？”林嘯故作好奇地問道。

阿芳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和驚懼：“你還不知道？外面好像打起來了，動靜不小，聽說…跟輝哥和陳阿四有關，剛才露西姐慌慌張張跑回來，直接上樓找金爺去了，臉白得跟鬼似的。”

林嘯驚訝地挑眉：“啊？陳阿四是誰？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動百樂門的人？”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

陳金奎一臉煞氣，帶著七八個兇神惡煞的手下，氣勢洶洶地沖了下來。

他們直沖大門，腰間鼓鼓囊囊明顯帶著家伙。

林嘯的位置，正好在陳金奎一行人的必經之路上。

他仿佛“恰好”轉身要去服務另一桌客人，不經意間和陳金奎迎面撞了個正著！

“金爺！”

林嘯立刻站定，微微躬身，臉上堆起恭敬而略帶惶恐的職業笑容，“您這是要出去？”

陳金奎此刻滿腦子都是劉明輝和陳阿四的死，怒火和疑云交織，哪有心思理會一個小小的服務生。

他看都沒正眼看林嘯一眼，只是從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聲，腳步絲毫未停，帶著人直接從林嘯身邊掠過，卷起一陣帶著煙味和戾氣的風。

林嘯始終保持著微微躬身的姿勢，直到陳金奎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旋轉門外，才緩緩直起身。

他臉上的惶恐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平靜，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偶遇”從未發生。

他甚至還順手整理了一下剛才被陳金奎手下蹭歪的領結。

然而，就在二樓的走廊欄桿旁，剛剛逃出經理室驚魂未定的露西，將樓下這一幕盡收眼底！

她看到林嘯那自然無比的“偶遇”，看到他那恭敬惶恐的表情切換自如，看到陳金奎對他視若無睹……

這一切，都讓她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這也太膽大包天了？

林嘯…他居然敢這么若無其事回來了？

而且就在陳金奎暴怒出門的當口，如此“恰到好處”地出現在他面前。

此時在她心中，林嘯就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用最自然的方式，完成了最致命的偽裝。

露西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對林嘯的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絲聲響引起那個惡魔的注意。

身體順著墻壁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瑟瑟發抖，連逃跑的力氣都仿佛被抽空了。

可樓下的林嘯仿佛感應到了什么，目光不經意地朝二樓掃了一眼，正好與露西那充滿極致恐懼的眼神在半空中短暫交匯。

他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托著空托盤，走向吧臺。

仿佛真的只是一個剛剛送完酒水準備繼續工作的普通服務生。

百樂門的霓虹依舊閃爍，舞曲還在慵懶地播放。

而在他轉身的一刻，樓上的露西身邊突然多了兩個人，一塊抹布突然捂住她的嘴，緊接著趁著無人知曉，拖著她進了一個包間，從二樓后窗偷偷離開了。

而帶走露西的兩人，正是早前林嘯吩咐的大強和瘦猴。

時間把握得恰恰好。

林嘯是不會給自己留下危機的。

……

夜色濃稠如墨。

安全屋內一片死寂。

柳小蝶蜷縮在里屋硬板床上，薄薄的被子裹緊身體，卻絲毫無法驅散骨髓里滲出的寒意。

窗外遠處倉庫燃燒的紅光早已熄滅，但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煙塵的味道。

她瑟瑟發抖，牙齒控制不住地輕磕作響。

不知為何，潛意識她祈禱林嘯不要出事，能平安歸來。

“嘩啦啦！”

突然間，一陣輕微的鎖鏈抽動的聲音響起，柳小蝶整個人緊繃起來。

“篤…篤篤…篤…”

緊接著，后窗突然傳來輕微卻熟悉的敲擊節奏。

“林嘯離去的暗號？”

她一個激靈坐起，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幾乎是撲到窗邊，手里緊緊攥著林嘯給她的那支銀釵，尖利的釵尾抵在掌心帶來一絲微弱的痛感，讓她稍微鎮定。

“誰…誰？”她的聲音細若蚊吶，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是我，林嘯。”窗外傳來林嘯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

懸著的心猛地落回一半，柳小蝶手忙腳亂地拉開窗閂，推開窗戶。

林嘯的身影迅捷翻了進來，帶進一股夜晚的涼氣和淡淡的硝煙、汗水的混合氣息。

他反手迅速關好窗，屋內重歸黑暗。

柳小蝶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身上那股危險氣息。

“六…六哥…您…您沒事吧？”柳小蝶鼓起勇氣，聲音帶著哭腔和擔憂，黑暗中摸索著想要靠近，卻又不敢，“我…我聽見外面…好大的動靜…火光…”

林嘯在黑暗中似乎停頓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桌邊，摸索著點亮了煤油燈。

昏黃的光暈瞬間驅散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林嘯的臉。

他臉上的血跡已經洗凈，但眉宇間仍帶著深深的倦意。

看著柳小蝶煞白的小臉和寫滿驚懼和關切的眼眸，林嘯緊繃的嘴角竟意外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露出一抹極其罕見近乎溫和的笑意。

這笑容沖淡了他身上冷冽的殺伐氣，顯得異常生動。

“沒事。”林嘯的聲音似乎比平時柔和許多，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獸，“我剛下班。”

簡單的幾個字，好像解釋了，卻又啥也沒說，卻讓柳小蝶緊繃的神經瞬間松弛了大半。

她趕緊低下頭，相對無言。

“咕嚕嚕……”

一陣不合時宜的腹鳴聲打破了短暫的沉默，在寂靜的屋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林嘯愣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疲憊感似乎也沖淡了一些。

他揉了揉空癟的肚子，看向柳小蝶：“折騰一晚上，餓了…有什么能墊肚子的嗎？”

柳小蝶也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點頭，聲音帶著一絲羞赧和急切：“有…有！我…我下面給您吃？”

“好。”林嘯點點頭，在桌邊坐下，“麻煩你了。”

“不…不麻煩！”柳小蝶有點受寵若驚，急匆匆跑開了。

看著柳小蝶像只受驚后又找到主心骨的小兔子般，手忙腳亂地跑去外間小灶臺生火燒水，林嘯眼中的柔和又深了一分。

他從懷里掏出那個油紙包著的賬本，借著油燈微光再次翻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