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松山腳下有人傳話。
“前面這位公子,請留步!”
說是留步,但山下小路就那么寬,十幾個漢子拎著武器一字排成兩排,哪里還有多余的去路。
陳珂坐在“絕影”身上,速度本就放緩著,聞聽此話當即開啟了“自動停車”服務。
倒不是“申公豹”之言起了作用,而是對方為首者的打扮引起了他的好奇。
那人四十余歲的樣子,一身青袍,背著長劍,頭上還帶著道冠,面容消瘦,留有長須,看起來倒像個道士。
陳珂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
“你是個道士?”
“自然。”
那青袍道士甚至還講究的做了個揖,文質彬彬道:“貧道赤劍門掌門,寒山子!”
“等等!”
陳珂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項春,好像在問,這TM給我干哪兒來了?
怎么江湖門派都出來了?
哦,對了,“五行金剛手”譚繼饒!
陳珂突然想起來了,原來是這個江湖啊。
不過。
接著又疑惑道:“道長堵我作甚?”
他也沒有仇家啊,準確的來說,仇家大多都已經死光了。
青袍道士寒山子聞言又抱了抱拳。
別說,人還挺禮貌的。
但是,又來是吧?
“這位公子,敢問高姓大名?”
陳珂第三次被人主動詢問姓名,嗯,看這人很有禮貌的份兒上,他打算打開折扇給他看,但這個時候,寒山子身后一個毛茸茸的大漢卻手持九環大刀暴躁地喊道:
“寒山子大哥,你跟他廢什么話,能出現在松山別院的,必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兒,待俺抓了這個兔崽子,換回褚老大便是!”
說罷,那滿臉橫肉的漢子上前幾步,還恐嚇般地朝陳珂舉起了大刀。
寒山子面色一變。
“蠻牛,等等,問清楚……問清楚……在……”
但“說”字沒出口,卻聽“嘭”的一下悶聲,猶如平地一聲雷,又好似有勁風突然刮過。
許多人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等他們再次睜開的時候,那手持九環大刀的漢子竟然不見了。
嗯?
怎么回事?
人呢?
鬧鬼了?
“蠻、蠻牛?你人呢?蠻牛!!!”
一個大活人怎么會憑空不見?
寒山子喊了一聲,目光也在周邊搜索。
堵在路上的那些人,甚至還自發的撥開路邊的草叢尋找。
一時間,原本夜下攔路的馬戲,竟變成了原地尋人的鬧劇。
反觀陳珂則坐在馬上,笑著摸了摸坐騎“絕影”猶如綢緞般柔順的毛發。
別人沒看清,陳珂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漢子沖上來時,“絕影”前蹄閃電般踢出,那漢子根本反應不過來,便被命中胸口飛出了老遠。
因速度太快,反正剛飛出去的時候還算是完整的,但人在半空拋物線階段后好像就炸開了。
真是“絕影”無影。
佛山無影腳都沒它快!
二者心意相通,“絕影”自知受到了夸獎,當即仰頭,馬眸如電,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直到這個時候,青袍道士寒山子才在月光下看清那坐騎的樣子。
通體漆黑,身姿矯健高大,尤其那猶如蛟龍般的觸須,更是讓他忍不住倒吸了涼氣。
‘這……這是異種吧?’
畢竟是位虔誠的道士,發了了現實神異的東西后,明顯比常人更加敬畏。
而這個時候,那些尋找被“絕影”蹄飛漢子的那些人,也終于在草叢里發現了“人體碎片”。
“啊……誰的腳啊?嚇死我了!”
“啊啊啊啊!”
“是……是頭啊!”
“是蠻牛大哥的頭啊……啊啊啊啊!”
“大哥……你……死的好慘啊……嗚嗚……”
鬼哭狼嚎般的喊聲,頓時充斥荒野,跟拍鬼片似的。
寒山子也回過神來了,他轉過頭,脖子僵硬,心底也忍不住生出了一股寒意。
“是你干的?”
下意識退后了一步,寒山子拔出了身后寶劍,仿佛只有武器才能給他帶來安全感:“你、你這是什么妖法!”
“妖法?”
這個時候,陳珂已經沒有耐心繼續喝他們玩兒下去了,他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說:“半夜阻人去路,強擄良人,看起來也不像什么好鳥,都殺了吧。”
旁邊有人回應。
“諾!”
汗血寶馬上,項春猶如大鵬展翅一躍而起,落地后拔出橫刀,猶如虎入群羊,直接沖向了草叢的眾人。
那些家伙頓時拿起了五花八門的兵器。
“好賊子,竟敢殺我大哥,拿命來!”
這是天罡斧吧?
項春橫刀一揮,巧勁蕩開大斧,然后斜斬,那人頭顱便飛天而去!
“屈大哥!!”
有人泣血!
還有人舉著長刀叫囂著。
“對付此等不講江湖規矩之輩,還和他講什么規矩?大家并肩子上!”
“看我千手如來!”
“噹噹噹!”
飛鏢暗器,一次竟能發出數枚,但都被項春橫刀劈飛。
又有人挽了個刀花大吼:
“接我一招龍虎斷神刀!”
項春則是一個屈步彈腿,巨力踢在那人下巴上。
對方飛了起來,人在半空中出現了一個“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動作,項春又迅速弓步向前,橫刀側捅,那人還未曾落地之時,橫刀便已經從左腰子捅入,右腰子捅出,一個對穿,那叫一個通透。
“嘭!”
尸體甩開,刀抽。
項春橫刀于胸前。
陳珂:“……”
名頭一個比一個響,戰力一個比一個拉胯。
還不到兩分鐘,十一人就都一一躺在草叢里,像“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了。
空氣突然安靜了起來。
項春夾起手肘擦了擦滿是鮮血的橫刀,然后一臉淡漠的走出灌木從,目光先是瞥了一眼渾身顫抖的寒山子,隨后又看向了陳珂,好似在詢問他這個要不要干掉。
陳珂則抬了抬下巴。
“喂,道長,還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我……”
寒山子看了一眼平靜的草叢,又看了一眼望過來的項春,最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走吧。”
陳珂這話是對項秋說的,“絕影”可用不著音控。
“是”。
“異種”從寒山子身旁掠過,后者咬緊牙齒,全身止不住地顫抖,面容更滿是掙扎之色。
“等等!”
“嗯?”
陳珂回頭,“絕影”停下。
寒山子則同樣轉身,深吸口氣,舉著長劍對準陳珂。
“放肆!”
項春虎目一凝,高聲怒喝就要抽刀,但陳珂擺了擺手。
“活著不好嗎?”
“可……”寒山子慘白一笑:“可他們都死了!”
陳珂奇怪的聽懂了。
兄弟殺人,我不去,就是不講義氣。
朋友送死,我活著,就是背叛友誼。
什么狗屁江湖,怪不得宗勛衛老說這幫人俠以武犯禁,無法無天。
“好,看你禮貌的份兒上,給你一個全尸。”
“謝、謝謝!”
他還謝咱呢?
“來吧。”
陳珂招了招手。
寒山子再次深吸了口氣,然后目光決絕,看向陳珂仿佛在看一只強大至極的妖怪!
畢竟,這家伙可能真懂妖法!
“貧道練劍三十載,蘊有一劍,可斬妖、除魔、殺倀、噬鬼……”
話音落下,寒山子一步躍起,身子拔高丈許。
一跳三米高,這家伙是有點輕身功夫的。
那劍光也如匹練,非沉浸劍法數十載不可得!
不過。
“嘭!”
殘影掠過,陳珂收回手掌,看著砸入二十米外一處小山坡內的寒山子。
“嘩啦啦!”
松軟的山坡土質落下,將其尸體掩蓋其中,不見蹤跡。
“看在你那么禮貌的份兒上,再給你做個墳。”
看吧。
懂禮貌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
“走吧。”
這種半夜被劫的事,陳珂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那從小蠢蠢欲動的武俠之心,終于還是破滅了。
……
福運樓是一棟四層高土木結構的酒樓。
一二層算是會餐區,有包廂,三四層是住宿區,價位不等。
翌日早,陳珂和春夏秋冬從頂樓下來吃早食。
沒有小廚娘在側,其余人廚藝做出的吃食味道都較為一般,包括項冬。
因此自己做還不如在自家酒樓解決。
來到二層的大堂之時,陳珂卻看到了一個滿臉胡須的中年男子,與一男一女坐在欄桿旁的桌子上說話。
仔細瞥了一眼,陳珂訝然。
那男人他見過,當初第一次去肅慎縣城的時候,在聚賢樓門口被圍觀,陳珂坐在車廂上,透過小車窗看到過這個家伙。
好像還是個捕頭。
心里如此想著,陳珂卻隨便尋了個座位,點了不少吃食,畢竟五人無論是誰都是個大胃王。
飯菜上來之后擺了滿滿一桌子,然后五個人默不作聲開始大快朵頤。
原以為江湖早就已經離他遠去,但無奈耳聰目明,江湖上的傳聞還是忍不住陳珂的耳朵里鉆。
“……閻師兄也是來營救褚莊主的嗎?”
“鐵砂掌”閻闊海神情稍稍有些尷尬,他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飾,這才說道:“楊兄,我之前畢竟是捕頭,雖然離開了縣衙,但總不能知法犯法,而且,私闖大獄危險重重,更何況還是宗勛衛的大獄,說不得會血流成河,兄弟一場,我勸楊兄你也不要參與此事。”
“呵呵。”座位上唯一的女子聞言冷笑:“原來是朝廷鷹犬!”
閻闊海:“……”
“咳咳,英妹,不準胡言,閻師兄乃是虞山老人之徒,和褚莊主也是有舊的!”姓楊的解釋。
“既然有舊,那更應伸出援手,而非畏懼什么國法,什么宗勛衛。”那女子神色倨傲,表情屌屌的:“我輩江湖中人,本就該替天行道,平盡天下不平事。那褚莊主義薄云天,仗義疏財,專管不平,這樣的大英雄,抓他的能是什么好人?定然都是些魚肉百姓的狗官蛀蟲!”
話不投機半句多,雙方場面沒弄好,最終不歡而散。
那姓楊的男子走時還不忘對閻闊海露出了歉意的神情。
“這位,捕頭?”
“嗯?”
閻闊海正神色寂寥的喝著酒,聞言抬頭一看,卻是一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年輕公子。
他站起身子,抱拳客氣道:“敢問閣下?”
“肅慎舊人。”
陳珂不客氣的坐在了閻闊海對面,并還抬起下巴指了指不遠處桌子上的項春。
那閻闊海見了,起先疑惑,隨后似記起什么似的,恍然道:“原來是公子!”
畢竟當過捕頭,曾經的官面人物,放在現在那可是刑偵隊長,記憶力并不差,尤其是項春,一掌將銀子打入桌面上的畫面,就算是想忘記都難。
“公子尋我可有事情吩咐?”
閻闊海也算是八面玲瓏了,他猜到這位貴人無事不登三寶殿,如今來尋他一介粗漢,想必是有事情要說。
“我剛才就在隔壁,聽到你們說什么褚莊主,可否為我解惑?”
陳珂一邊詢問,一邊叫人撤下桌上的剩菜,然后又叫了一桌福運樓最好的酒席。
“自無不可。”
閻闊海一邊推辭說破費了,一邊半迎半拒的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至于陳珂尋閻闊海。
一是聽見他提到了宗勛衛。
陳珂記得,魏云之女,似乎就身在撫州,且好似被宗勛衛暗中盯梢著。
二則,那個什么褚莊主,好似與他昨夜被劫之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