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負七千六百四十二的燈芯
- 全球停電我卡華夏BUG
- 花海戀楓雪
- 2463字
- 2025-07-21 14:01:22
林淵醒來時,客廳仍浸在濃黑里,像一罐被擰緊蓋子的墨汁。他分不清自己是昏厥了幾秒還是幾分鐘,只感覺膝蓋下的地板冰涼,像一塊巨大的鐵板正把他的體溫一絲絲抽走。母親的手還停留在他發頂,指尖微微發抖,那顫抖透過發根一路傳進他的心臟,像一根極細的線,輕輕拉扯,提醒他:她還活著,可這根線隨時會斷。
他先摸到母親的脈搏——比副本里那粒幽綠的心臟更輕,卻真實。然后摸到她干裂的唇角,沾了一點濕,分不清是誰的淚。林淵想說話,喉嚨卻像被火烤過,只擠出一絲嘶啞:“媽,我在。”聲音像砂紙磨過鐵片,連自己都陌生。
黑暗里,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像破舊風箱。他必須做點什么,讓這呼吸慢一點,讓母親的呼吸久一點。于是他伸手去摸茶幾——那里有一只廉價的不銹鋼保溫杯,杯蓋里常年沉著幾塊發黑的茶垢。指尖碰到金屬,冰得他打了個哆嗦。他把杯里剩下的半口涼水含進嘴里,含到不再刺骨,才俯身渡進母親唇縫。水滑進去的瞬間,他感覺母親的喉結輕輕滾動,像干涸河床上滾過一粒石子,發出極輕的“咯”聲。那聲音小得幾乎不存在,卻讓他胸口猛地一松,仿佛有人在他肋骨間撬開一條縫,塞進一點空氣。
可空氣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藥用。林淵知道,母親需要抗生素、需要營養液、需要能維持心臟跳動的藥物——而這些,都需要電。城市像被拔掉插頭的音箱,醫院、藥店、銀行、超市,全都成了封死的罐頭。更糟的是,他的銀行卡里還躺著負七千六百四十二——那是母親住院第十六天的催繳單,數字像一枚燒紅的鉚釘,釘在他腦門,日夜灼痛。
他摸到地板上的藥盒,塑料殼被踩裂,散出幾粒白色的小藥片——速效救心丸,只剩最后三粒。他把藥片攏進掌心,像攏住三粒隨時會融化的雪。母親的心梗不能停這些藥,可一旦吃完,下一次絞痛來臨,就是死神的鐮刀。林淵把藥片一粒一粒含進自己舌底,確認沒受潮,才重新放進瓶蓋。做完這一切,他才發現自己后背早已濕透,冷汗順著脊柱往下淌,像一條冰冷的蛇。
黑暗把聲音放大,他聽見樓下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接著是女人尖利的哭喊,像刀片刮過鐵皮。哭喊很快變成廝打,拳頭砸在肉上的悶響、重物倒地的鈍響,混成一鍋令人作嘔的稠粥。林淵想起對面樓住著的小護士,每天凌晨下班,高跟鞋在樓道里敲出清脆的節奏;想起樓下便利店的收銀女孩,總把優惠小票疊成紙鶴塞給顧客。此刻,她們是否也被卷進這鍋粥里?他不敢深想,怕一想,就會聽見自己理智斷裂的聲音。
他摸索著把母親往沙發內側挪了挪,用靠墊墊高她的頭。母親發出極輕的呻吟,像風穿過破碎的窗欞。林淵把耳朵貼在她胸口,隔著病號服聽見心跳——咚、咚、咚,依舊輕,卻不再凌亂。那聲音像一根細線,把他從崩潰的邊緣一點點拉回。他閉上眼,讓心跳與自己的脈搏重疊,像兩塊殘缺的齒輪,終于咬住了彼此的齒。
可齒輪需要油,母親需要藥。
林淵睜開眼,黑暗依舊濃得化不開,卻有一粒極小的火星在他視網膜里跳動——那是副本里火把的余燼,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方向。
BUG系統倒計時在視野右上角靜靜閃爍:
【23:57:08】
下一次漏洞觸發,要等到明天凌晨四點半。可母親等不了那么久,速效救心丸只剩三粒,下一次心絞痛隨時會來。他必須在那之前,找到藥、找到電、找到活下去的縫隙。
林淵深吸一口氣,把母親的手輕輕放回被子里,指尖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顫抖的軌跡。他摸到茶幾抽屜,從里面拽出一條尼龍繩——那是搬家時捆書用的,粗糙卻結實。他把繩子一端系在母親手腕,另一端系在自己手腕,打了個死結。繩結勒進皮膚,疼,卻讓他安心。
“媽,我去去就回。”
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起身,膝蓋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黑暗里,他像盲人一樣張開手,指尖掠過墻壁、掠過冰箱、掠過門把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怕撞翻什么,也怕錯過什么。
門開了一條縫,走廊的冷風灌進來,帶著鐵銹與煤氣的味道。林淵把門輕輕掩上,沒鎖——他怕回來時鎖孔變形,更怕母親一個人被黑暗活活悶死。
走廊比屋里更黑,像一條被抽掉骨頭的蛇,軟塌塌地橫在面前。他貼著墻走,指尖摸到粗糙的墻皮,像摸到一張被剝了皮的臉。電梯井里傳來金屬摩擦的呻吟,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鋼板,聽得他后頸汗毛倒豎。
三樓、二樓、一樓……每下一級臺階,黑暗就更深一分。
一樓大堂的玻璃門碎了,月光從裂縫漏進來,像一把彎刀,冷冷地劈在地板上。林淵踩過碎玻璃,鞋底發出“咯吱”聲,像嚼碎骨頭的動靜。
門口保安室的門虛掩著,保安老周不在。林淵摸到墻上的應急藥箱——那是社區統一配發的,里面應該有硝酸甘油。藥箱鎖著,鎖頭銹死。他咬牙,用鑰匙柄狠狠砸下去,金屬撞擊聲在黑暗中炸開,像一記悶雷。鎖頭終于崩開,他抖著手拉開箱門,里面卻空空如也,只剩一張被撕掉半邊的說明書。
林淵的喉嚨發緊,像被人塞進一團棉花。他轉身沖向馬路,街道像被拔了牙的夜,安靜得可怕。紅綠燈全黑,車輛橫七豎八地堵在路口,像被凍住的甲蟲。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像有什么東西從高空砸下來,砸在城市的神經末梢。
他跑向最近的便利店,卷簾門半拉,里面黑得像一口井。林淵彎腰鉆進去,膝蓋磕在貨架,疼得他眼前發黑。他摸索著找到藥品區,貨架倒塌,藥盒散落一地。他跪在地上,手指掠過塑料殼,掠過玻璃碴,掠過不知誰遺落的半包餅干,終于摸到一盒“硝酸甘油片”。
盒子被踩扁,只剩兩粒。
林淵把藥片攥進掌心,像攥住兩粒隨時會融化的雪。他轉身往回跑,尼龍繩在手腕上勒出一道血痕,像一條紅色的路標,提醒他:母親在等他。
回到單元門,他聽見自己心跳在耳膜里轟鳴,像一面被暴雨砸響的鼓。
三樓、二樓、一樓……黑暗像黏稠的瀝青,拖住他的腳步。
家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一點極淡的幽綠——那是BUG系統倒計時的余光。
林淵推開門,母親的手腕還系著尼龍繩,繩結完好。他跪到沙發旁,把藥片含進自己舌底,確認沒碎,才小心地送進母親唇縫。
黑暗里,他聽見自己心跳,也聽見母親心跳,像兩條瀕死的魚,終于找到同一洼水。
他抬頭,看向窗外。
黑暗依舊濃稠,卻有一粒極小的火星,在遠處高樓的天臺,忽明忽暗。
林淵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覺,但他知道,只要母親的心跳還在,他就不會放棄。
負七千六百四十二,是債,也是燈芯。
他要把這盞燈,一盞一盞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