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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心跳郵局

母親的手動了。

林淵跪在床邊,指腹剛碰到她腕彎,便被一股極輕的力氣反扣。那力道像一根快斷的棉線,卻準確地纏住了他的脈搏。

“別走。”母親的聲音比呼吸還薄,“再留五分鐘。”

林淵點頭。五分鐘,他剛好也需要五分鐘。

共感·全域心跳解鎖后,他的耳膜里住進一座城市:四十二萬人的心跳像潮水,一波波涌來。他得學會分揀,像郵局分揀信。最上面一封,來自母親:頻率七十八,音色發悶,像在濕棉絮里敲鼓。再往下,是老周:節奏短促,帶著柴油機的殘喘。最底下,有一行陌生心跳——六十三下每分,穩健得近乎傲慢,位置在城東,直線三公里外。

“有人活著,而且活得不錯。”林淵喃喃。

母親聽見了,指尖在他掌心劃了個小圈——那是她年輕時當護士的習慣,意思是“重點”。

目標出現:三公里外,穩定心跳,也許有電,也許有藥。

他把母親的手放進被子,動作極輕,像放下一封未寄出的信。

“我去取個包裹。”

母親沒問包裹是什么,只眨了下眼。那一下,像把鑰匙轉半圈,咔噠,門鎖上了。

林淵轉身,背包里只裝三樣東西:折疊刀、懷表、一根用尼龍繩和銅絲擰成的“心電導線”。導線一頭纏在自己腕上,另一頭塞進母親袖口——共感·全域心跳的副作用是“斷線即失聯”,他得把母親的心跳拴在自己身上,像把風箏線系在腕上。

門闔上。

走廊里,心跳聲更清晰。302的老太太在磨牙,305的嬰兒在打嗝,504的男人在咳嗽——每一聲都標著門牌。林淵用指腹輕點墻壁,像在讀盲文。

下樓時,他數臺階。十七級,一級不落。第十七級的邊緣缺了半塊水泥,像被誰咬了一口。他記得,那是父親失蹤前最后一次修燈時踩壞的。父親當時說:“缺了口的臺階才真實。”現在,真實正硌著他的腳。

小區門口,保安亭玻璃全碎,值班桌上放著半包受潮的煙。林淵抽出一支,沒點,只夾在耳后。煙盒背面用圓珠筆寫著“往東三公里,心跳郵局”。字跡潦草,卻帶著煙味,像老周留下的暗號。

他沿著主干道走,鞋底踩碎枯枝。黑暗里,心跳聲像路燈一盞盞亮起:

左側便利店,心跳七十二,店主躲在柜臺后;

右側銀行,心跳九十四,保安在數最后一顆子彈;

前方十字路口,心跳一百零三,有人奔跑,鞋底帶血。

林淵繞過奔跑者,繼續向東。心跳郵局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穩,像鼓手找到了節拍。

三公里后,他看見一棟矮樓,門口掛著褪色的紅十字。門沒鎖,推門進去,走廊盡頭亮著一盞應急燈,燈下坐著一個人。

那人穿白大褂,領口沾血,手里把玩一枚紐扣電池。

“心跳?”醫生問。

“七十八,低氧。”林淵答。

“拿什么換?”醫生抬眼,瞳孔在燈下縮成針尖。

林淵把懷表拍在桌上,“黃金三分鐘。”——懷表停在00:00:03,秒針不走,卻藏著父親最后一次心跳的錄音。

醫生用聽診器貼上表蓋,眉頭一挑,“成交。”

交換完成:

林淵得到一袋生理鹽水、兩支腎上腺素、一盒長效硝酸甘油,以及一塊微型太陽能板——醫生說是從屋頂拆下來的,夠一盞小燈用三天。

醫生得到懷表,他把它貼在耳后,像聽一枚來自過去的郵票。

回程時,林淵把太陽能板綁在背包外側,導線穿過袖口,連在母親腕上的心電導線。陽光還沒升起,但心跳已提前亮起綠燈。

家門口,他解開母親腕上的導線,把三樣東西一字排開:

鹽水掛在床頭,腎上腺素塞進急救盒,太陽能板貼在窗框,像給黑暗貼上一枚小小的郵票。

母親睜眼,聲音輕得像風穿過信封:

“包裹取到了?”

林淵點頭,把她的手放在太陽能板上,板面微熱,像初升的太陽。

座鐘的滴答繼續,汞核細紋停止蔓延。

母親的心跳在耳膜里蓋了郵戳——

已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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