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942年2月23日,白俄羅斯邊境森林地帶
書名: 灰燼中的紅星作者名: 逍遙半生游江湖本章字數: 2279字更新時間: 2025-07-21 20:46:32
積雪在腳下發出簌簌的聲響,瓦西里的軍靴踩過熟悉的白樺林,樹皮上的彈痕讓他心頭一緊——這是明斯克州特有的銀白樺,樹干上的射擊痕跡還清晰可辨,顯然是德軍進攻時留下的。右肩的傷口在連日行軍中隱隱作痛,但當他認出這片森林的輪廓時,疼痛似乎被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取代。
“政委同志,前面發現游擊隊暗號!”帕維爾從樹后探出頭,少年士兵的軍大衣上別著剛頒發的“紅旗勛章”,金色的麥穗在雪光中閃著微光。他胸前的彼得羅夫懷表滴答作響,表蓋內側的大衛之星被體溫焐得溫熱,這是他們跨越戰線時唯一從未離身的物品。
瓦西里撥開樹枝前行,黨員證在口袋里硌著肋骨,封皮上的“保衛莫斯科”獎章別針已經磨亮。按照方面軍部署,他們作為先遣隊深入白俄羅斯敵后,任務是聯絡地下游擊隊,建立情報網絡,為春季反攻做準備。那張手寫的犧牲名單又添了新名字,紙張邊緣已經磨得發毛,卻被他用布包好貼身珍藏。
上午九點,他們在林間空地見到了游擊隊負責人。老人穿著打補丁的平民棉衣,腰間卻別著一把紅軍制式的TT-33手槍,他掏出的聯絡信物是半片撕碎的黨員證,與瓦西里攜帶的另一半嚴絲合縫。當兩半證件拼在一起時,老人渾濁的眼睛里泛起淚光:“整整八個月,我們終于等到自己人了!”
游擊隊的營地隱藏在防空洞改造的掩蔽部里,潮濕的洞穴四壁掛著地圖和標語,最醒目的是用紅漆寫的“絕不投降”。二十多個游擊隊員里,有老人也有孩子,武器更是五花八門——獵槍、老式步槍,甚至還有自制的炸藥包,但每個人的胸前都別著紅布條,那是他們自制的紅領章。
“德軍在明斯克搞‘甄別運動’。”老人的聲音沙啞,他指著地圖上的標記,“每周三都要拉人去火車站,說是‘向東轉移’,其實是送去集中營。猶太人、黨員、曾經的蘇維埃干部……一個都跑不了?!?
瓦西里的手指攥得發白。他想起6月22日戰爭爆發那天的明斯克,想起街頭的槍聲和燃燒的房屋,想起那些沒能及時撤離的同志?,F在德軍的“政委命令”仍在執行,只是手段更加隱蔽,集中營的煙囪代替了街頭的機槍,成為新的死亡標記。
中午時分,游擊隊的孩子送來黑面包和熱土豆。這些食物是從德軍倉庫里搶來的,土豆帶著泥土的濕氣,面包硬得硌牙,卻是難得的熱食。卡佳正在給游擊隊員處理凍傷,她的藥箱里多了些繳獲的德軍藥膏,紅十字臂章在洞穴的微光中格外醒目。安娜則在調試電臺,試圖與莫斯科建立聯系,耳機里的電流聲中偶爾夾雜著熟悉的呼號。
“這是明斯克州委的印章?!崩先送蝗惶统鰝€鐵皮盒,里面的黨徽和印章已經生銹,“撤退時沒來得及帶走,藏在樹洞里才保存下來?!?
瓦西里撫摸著生銹的印章,指尖能感受到“白俄羅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字樣。從莫斯科反攻到深入敵后,他們跨越了三個加盟共和國的土地,見證了同樣的焦土和同樣的抵抗。他把印章鄭重地交給安娜:“這是重要文物,必須完好帶回后方?!?
下午三點,望風的游擊隊員發出警報。三個德軍巡邏兵正在靠近,他們穿著冬季白色偽裝服,背著步槍在雪地里搜索,皮靴踩碎冰殼的聲音在寂靜的森林里格外清晰。瓦西里示意所有人隱蔽,自己則和帕維爾占據了射擊位置,步槍的準星穩穩鎖定領頭的士官。
“放他們過去三分之一距離?!蓖呶骼锏吐暶睿种缚墼诎鈾C上。右肩的舊傷讓他不得不把槍托抵在左肩上,這種別扭的姿勢影響準度,但他別無選擇——他們需要活口獲取情報,不能輕易開槍。
當德軍進入最佳射程時,瓦西里扣動扳機。子彈擊中領頭士官的腿部,對方慘叫著倒在雪地里,另外兩個士兵慌忙尋找掩護,卻被帕維爾的沖鋒槍壓制在樹后。戰斗很快結束,兩個俘虜被捆在樹干上,臉色慘白地看著這些從雪地里冒出來的游擊隊員。
審問時,俘虜交代了德軍的布防情況。他們屬于第4集團軍后方警衛部隊,負責清剿游擊隊和“不穩定分子”,隨身攜帶的名單上列著要抓捕的人員姓名,每個名字后面都標注著“黨員”“猶太人”或“蘇維埃干部”。這種系統化的迫害讓瓦西里想起倉庫里堆積的紅領章,心口像被巨石壓住。
“他們明天要押送一批平民去集中營?!北环氖抗兕澏吨f,“有五十多個人,都是‘政治可疑分子’。”
瓦西里立刻召集會議。按照原定計劃,他們應隱蔽待命,但五十多個平民的命運讓他無法袖手旁觀?!拔覀儽仨毦仍??!彼钢貓D上的路線,“在峽谷設伏,那里易守難攻,適合小規模突襲?!?
老人有些猶豫:“我們的彈藥不足,而且德軍有裝甲車護衛。”
“用炸藥包炸斷峽谷兩端,先癱瘓裝甲車?!蓖呶骼锏哪抗鈷哌^游擊隊員,“黨員同志組成突擊組,負責解救平民;其他人負責外圍警戒,制造混亂?!彼D了頓,摸出黨員證,“這是我們的責任,無論軍裝是否完整,黨員的使命永遠不變。”
夜幕降臨時,他們在峽谷兩側布置好埋伏。瓦西里把那張犧牲名單掏出來,借著篝火的微光再次確認名字。從明斯克到莫斯科,從防御到反攻,名單上的每個名字都在提醒他戰斗的意義。帕維爾把彼得羅夫的懷表調準時間,表針指向十點十七分,這是他們約定的行動時間。
寒風穿過峽谷,帶來遠處德軍營地的狗吠聲。瓦西里靠在冰冷的巖石上,右肩的傷口在緊張中隱隱作痛,但他的眼神異常堅定。在1942年2月23日這個紅軍節,他們將用一場救援行動作為獻禮,告訴淪陷區的同胞:紅軍沒有忘記他們,勝利終會到來。
當遠處傳來押送隊伍的腳步聲時,瓦西里握緊了步槍。他知道這場戰斗風險極大,甚至可能無法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但他更清楚——作為共產黨員和紅軍政委,他必須站在這里,就像無數犧牲的同志曾經做過的那樣,用生命守護這片焦土上的希望。
篝火的余燼在風中閃爍,映照著每個人臉上的堅毅。峽谷兩側的雪地里,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前方,等待著行動信號的那一刻。在這片被占領的土地上,抵抗從未停止,就像這永不熄滅的星火,終將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