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青磚高墻,在初冬灰白的天光下,透著一股子沉沉的暮氣,比博覽會那熔銀似的強(qiáng)光更令人窒息。門楣上“錦云記”的金字招牌,漆皮剝落了些,像老人黯淡的牙口。
馬車碾過門前的青石板路,咯噔一聲悶響,像是從博覽會那場滾燙的白光夢魘里,硬生生跌回了冰冷堅(jiān)硬的地面,也跌回了父親在馬車?yán)镉谩叭A貴囚衣”編織的囚籠。
晚舟踩著腳凳下車,素白杭羅旗袍的下擺掃過微濕的石階,留下一道無聲的濕痕。那匹被羅伯特相機(jī)灼傷的月光羅,已被父親親自捧著,像捧著一件易碎的貢品,又像捧著一份沉甸甸的贖金,先一步進(jìn)了門。
空氣里殘留著馬汗的微腥和皮革的氣味,混雜著院中那棵老桂花樹冬日里特有的、帶著霜?dú)獾睦湎恪?
她沒立刻進(jìn)去,站在門檻外,抬眼望了望那方小小的、被高墻切割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塊用舊了的、洗不干凈的細(xì)棉布。羅伯特名片上那淡淡的油墨香,他口中描述的泰晤士河晨霧,遙遠(yuǎn)得像上輩子的事。父親那句“華貴的囚衣”,卻像冰冷的鐵鏈,纏繞在脖頸上,越收越緊,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下意識地抬手,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旗袍光滑的領(lǐng)口,那觸感,此刻只讓她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小姐,老爺請您去書房。”管家福伯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慣有的恭謹(jǐn),卻低得仿佛怕驚擾了這凝固的絕望。
書房里,光線晦暗。林守業(yè)背對著門,站在沉重的紫檀書案前。那匹受損的月光羅,已被小心翼翼地?cái)傞_在案上,像一具展示傷口的軀體。
那圈焦黃的灼痕,在窗外透進(jìn)的微光里,顯得愈發(fā)刺目、丑陋。他枯瘦的手指,正懸在那焦痕上方,微微顫抖,許久,才沉重地落下去,指腹緩慢地、一遍遍摩挲著那僵硬的邊緣。
空氣里彌漫著舊書、墨錠和一種無言的、沉甸甸的壓抑。這壓抑,與馬車上那塵埃落定的疲憊冷酷一脈相承,只是更深,更粘稠。
聽見腳步聲,林守業(yè)沒回頭,只沉沉地開口,聲音像蒙著一層灰,帶著馬車?yán)镂瓷⒌钠v和一種更深沉的無奈:“看看……好好看看。”他摩挲焦痕的手指停住,“光緒年的貢羅底子,三遍‘西湖玉泉水’浸透,七道絞經(jīng)才成的筋骨……就毀在那一閃之下。”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渾濁的眼珠里布滿紅絲,不是暴怒,而是一種被現(xiàn)實(shí)反復(fù)碾壓后的麻木與痛惜。他看著晚舟,眼神復(fù)雜,有對羅料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種認(rèn)命般的沉重,“晚舟,你說,這像不像……命?”
晚舟的目光落在父親指下的焦痕上。那黃印子,像烙在她心口。
她沒說話,只是走過去,站在書案的另一側(cè)。素白的手指,也輕輕撫上那灼傷處。指尖傳來的觸感,不再是絲綢的柔滑冰涼,而是一種粗糙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僵死。她的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同病相憐感攫住了她。這羅料,和她,都成了父親口中“華貴”卻注定被玷污、被折損的物件。
“命?”林守業(yè)像是被她的沉默觸動,聲音更低啞了,帶著一種自嘲,“這世道,好東西都難保全。人……也一樣。”
他疲憊地?fù)]了揮手,仿佛要揮開這令人窒息的氛圍,“好在,那洋人還算識相,賠了錢。算是……一點(diǎn)補(bǔ)償吧。”
他不再看那匹羅,目光轉(zhuǎn)向窗外灰蒙蒙的天,“你……回繡樓去吧。督軍府那邊,聘禮就快到了。安生待著,別再節(jié)外生枝。”語氣里沒有指責(zé),只有一種塵埃落定后的、不容置疑的安排。
晚舟的心沉到了谷底。父親的態(tài)度,比憤怒更可怕。這是一種徹底的、不容反抗的接受。那匹羅料的灼傷,在他眼里,甚至比不上督軍府的聘禮重要。她像案上那匹羅一樣,存在的意義只剩下“待價而沽”后的“物盡其用”。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絕望,幾乎要將她凍僵。
“老爺!老爺!”福伯急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門外……門外有位洋先生,說是怡和洋行的羅伯特·坎貝爾,執(zhí)意要見小姐,說是……來送額外賠償?shù)闹保€有……還有要緊事商議!”
書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林守業(yè)猛地轉(zhuǎn)過身,臉上那層疲憊麻木的灰敗瞬間被一種驚怒交加的鐵青取代!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緊,指節(jié)發(fā)白,目光像淬了毒的針,狠狠刺向晚舟:“洋人?!他竟敢追到家里來?!要緊事?什么要緊事?!”
他壓低的聲音里充滿了被冒犯的狂怒和一種巨大的、對即將失控的恐懼,“晚舟!這就是你招惹來的‘識貨’人?!你知不知道,督軍府的人隨時可能來!若讓他們撞見……”
晚舟的心卻像被什么東西猛地攥緊,又驟然松開。羅伯特?他竟然追來了?那抹溺水時徒勞掙扎的藍(lán)色天光,竟穿透了這高墻的禁錮,再次出現(xiàn)?
一絲極其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冀,像寒風(fēng)中的火星,倏地一閃。這希冀瞬間點(diǎn)燃了她被絕望冰封的心湖,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與……不顧一切的悸動。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第一次燃起異樣的光,看向父親,嘴唇動了動。
林守業(yè)被她眼中那驟然亮起的光芒驚住了,那光芒里沒有畏懼,甚至帶著一絲……不顧一切的瘋狂?這讓他更加驚怒交加,幾乎要咆哮出來。他死死盯著女兒,眼神兇狠得像要噬人,一字一頓,從牙縫里擠出命令:“閉嘴!一個字也不許說!”
他轉(zhuǎn)向門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戾和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福伯!讓他進(jìn)來!立刻!我倒要看看,這洋鬼子,要唱哪一出!”
福伯應(yīng)聲退下。書房里的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比剛才更加沉重百倍。林守業(yè)背著手,在書案后來回踱步,腳步沉重,像踩在即將引爆的地雷上。他的目光不時掃向晚舟,充滿了警告和一種瀕臨爆發(fā)的狂怒。晚舟依舊站在案邊,指尖下意識地又觸到那羅料的焦痕。這一次,那僵死的觸感下,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微弱地搏動,呼應(yīng)著她胸腔里那點(diǎn)不顧一切的火星。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停在書房門外。門被推開,羅伯特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換了一身深色的呢子大衣,金棕色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凌亂,臉上帶著長途奔波后的疲憊,但那雙藍(lán)眼睛,卻亮得驚人,像穿透陰云的冬日陽光,急切地掃視進(jìn)來,瞬間就鎖定了書案旁的晚舟。
“林小姐!林先生!”他微微喘息,快步走進(jìn)來,目光掠過林守業(yè)鐵青的臉,最終落在晚舟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和歉意,“冒昧打擾!我……我必須親自來一趟!白天的事,我萬分愧疚,整顆心都為此不安!”他一邊說著,一邊迅速從大衣內(nèi)袋里掏出一個精致的鱷魚皮支票夾,取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雙手鄭重地遞向林守業(yè),“林先生,這是新的賠償支票,數(shù)額是按最高估價的三倍,希望能彌補(bǔ)‘錦云記’的損失,并表達(dá)我最深的歉意。”
林守業(yè)沒接,只冷冷地掃了一眼那支票,鼻子里哼了一聲,目光像刀子一樣刮著羅伯特,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和驅(qū)逐之意。
羅伯特并不氣餒,藍(lán)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近乎天真的熱忱和急迫。他轉(zhuǎn)向晚舟,聲音放低了些,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和堅(jiān)定:“林小姐,我更要為驚嚇到您而道歉。那匹羅料的損傷,讓我痛心疾首。它……它獨(dú)一無二!我回到住處,徹夜難眠,反復(fù)思考。僅僅賠償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這不能挽回那無與倫比的美!所以,”
他深吸一口氣,語速加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我?guī)砹蒜脱笮锌偛康恼绞跈?quán)!我們希望能與‘錦云記’建立獨(dú)家代理合作!不僅僅是賠償,更是投資!我們將全力將您的月光羅,將‘錦云記’最頂級的杭羅,推向倫敦、巴黎、紐約!讓全世界都看到這絲綢之魂!林小姐,您的技藝,不該只囿于杭州一隅!它值得在世界的舞臺上閃耀!請相信我,給我這個機(jī)會,也給您和‘錦云記’一個全新的未來!”
他的話語像一串滾燙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凝滯的書房里,帶著異國腔調(diào)的中文急切而真誠。那“世界的舞臺”、“絲綢之魂”、“全新的未來”……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小小的鑰匙,瘋狂地撬動著晚舟心上那副名為“督軍府”的沉重枷鎖。她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指尖深深掐進(jìn)掌心,才勉強(qiáng)壓住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悸動。她看向羅伯特,那藍(lán)眼睛里的熱切光芒,像針,刺破了她周身絕望的寒冰,帶來一陣尖銳的、令人戰(zhàn)栗的痛楚與……幾乎要讓她燃燒起來的微光。她嘴唇微張,一個音節(jié)幾乎要沖破禁錮。
“坎貝爾先生!”林守業(yè)的聲音像冰窖里凍過的鐵,帶著雷霆般的怒意,猛地炸響!瞬間壓過了羅伯特?zé)崆械男裕财嗔送碇酆黹g那個呼之欲出的音節(jié)。
他臉色鐵青,眼神兇狠地瞪著羅伯特,仿佛在看一個闖入禁地、意圖劫掠珍寶的強(qiáng)盜!“你的支票,我收下。這是你該賠的。”他劈手奪過羅伯特手中的支票,看也不看,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袖袋,動作粗暴得像在丟棄一件穢物。
“至于什么代理,什么世界舞臺……”他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刻薄諷刺的弧度,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凌,“不必了!‘錦云記’小門小戶,高攀不起!林家的絲綢,自有去處!不勞洋行費(fèi)心!”他猛地轉(zhuǎn)向晚舟,目光如刀,帶著赤裸裸的警告和命令,“小女即將出閣,從此深居簡出,相夫教子!更不便再拋頭露面,談什么生意!福伯,送客!”
最后的“送客”二字,如同驚雷,炸響在書房里,也徹底炸碎了晚舟眼中那點(diǎn)微光。
羅伯特臉上的熱切瞬間凝固,藍(lán)眼睛里的光芒像被重錘擊中,碎成難以置信的驚愕和受傷。他看看林守業(yè)那張冷酷決絕、不容置喙的臉,又猛地轉(zhuǎn)向晚舟,眼神里充滿了急切的詢問和不解:“林小姐?出閣?這……這太突然了!您……”他看到了晚舟眼中那瞬間熄滅的光芒,看到了她蒼白臉上無法掩飾的絕望和痛苦。
晚舟只覺得眼前一陣發(fā)黑。父親那句“即將出閣”、“深居簡出”、“相夫教子”,像一把把燒紅的烙鐵,輪番狠狠燙在她剛剛窺見一絲微光的心上。
所有的希冀,所有的悸動,在父親這毫不留情、當(dāng)著羅伯特面宣判的死刑下,瞬間化為齏粉。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滾燙的烙鐵死死封住,除了絕望的冰冷,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她只能死死地盯著父親,眼中是徹底死寂的灰燼。
“送客!”林守業(yè)再次厲喝,聲音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
福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出現(xiàn)在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羅伯特僵在原地,英俊的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慘白和一種深切的、被侮辱與被驅(qū)逐的痛楚。
他看著晚舟那死寂的眼神,看著林守業(yè)那不容反抗的冷酷,一切都明白了。喉結(jié)劇烈滾動了幾下,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晚舟一眼,那目光沉重得仿佛要將她的模樣,連同她身上那件素白杭羅旗袍和眼中那抹死灰,一同刻進(jìn)靈魂深處。然后,他猛地轉(zhuǎn)身,高大的背影帶著一種近乎倉皇的狼狽和難以言喻的落寞與憤怒,大步?jīng)_出了書房,腳步聲急促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那抹藍(lán)色的天光,終于徹底熄滅了。
這一次,連徒勞的掙扎都沒有。書房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林守業(yè)粗重的喘息聲,晚舟自己擂鼓般卻冰冷的心跳。她僵立著,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玉雕。目光空洞地落在書案上。
那匹月光羅,焦黃的灼痕在昏暗中,像一張咧開的、嘲諷的嘴,嘲笑著她片刻前那愚蠢的、不顧一切的希冀。
林守業(yè)疲憊地?fù)]揮手,聲音沙啞,帶著一種任務(wù)完成的松懈和更深重的冷酷:“你也出去。回你的繡樓。沒我的話,不許再下來。等著……等著做你的新嫁娘。”
晚舟沒動。過了許久,久到林守業(yè)以為她已經(jīng)被這接二連三的打擊震得癡傻了,她才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她沒有看父親一眼,目光空洞地掠過那匹殘破的羅料,然后,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出了書房。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又像踩在萬丈冰淵之上,沉滯,無聲,每一步都帶走一分活氣。
回到繡樓,貼身丫鬟春緦正惴惴不安地等著。看見小姐失魂落魄、面無人色、眼神空洞得嚇人的樣子,嚇得捂住了嘴。
晚舟卻像沒看見她,徑直走到梳妝臺前。紫檀木的妝臺,鑲嵌著水銀模糊的西洋玻璃鏡。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眉眼依舊精致,卻蒙著一層死灰。身上那件素白的月光羅旗袍,此刻白得刺眼,像孝服,像裹尸布。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妝臺上那把黃銅柄的繡花剪上。剪身細(xì)長,刃口鋒利,閃著冰冷的寒光。這是她母親留下的遺物,剪斷過無數(shù)絲線,繡出過無數(shù)繁花,也剪斷過母親病中枯槁的發(fā)絲。
“春緦,”晚舟開口,聲音干澀沙啞,像砂紙磨過朽木,“打盆熱水來。我要……梳洗。”
春緦如蒙大赦,慌忙應(yīng)聲下樓,腳步聲急促遠(yuǎn)去。
繡樓里只剩下晚舟一人。窗外,天色徹底暗沉下來,像潑了濃墨。寒風(fēng)穿過窗欞的縫隙,發(fā)出嗚嗚的低咽,像是無數(shù)冤魂在哭泣。
她靜靜地坐在妝鏡前,看著鏡中那個穿著“華貴囚衣”的自己。父親的話,一遍遍在耳邊回響:“……出閣……深居簡出……相夫教子……等著……新嫁娘……”
羅伯特那雙震驚、痛惜、最終化為灰燼的藍(lán)眼睛,也在眼前晃動。他口中那“世界的舞臺”、“全新的未來”,此刻聽起來,比寒風(fēng)更刺骨,比絕望更嘲諷。
一股冰冷的決絕,如同地底涌出的寒泉,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凍結(jié)了最后一絲軟弱。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把黃銅柄的繡花剪!冰冷的金屬觸感舔舐著她的掌心,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戰(zhàn)栗的清醒和力量。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猛地推開沉重的木窗,冰冷的夜風(fēng)呼嘯著灌入,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撕扯著她的頭發(fā)和衣襟。樓下庭院里,那棵老桂花樹的枝椏在風(fēng)中狂舞,如同張牙舞爪的鬼影。她低頭,看著手中鋒利的剪刃,寒光映著她眼中同樣冰冷、同樣鋒利、再無一絲波瀾的光芒。
手指撫上腦后,摸索到那根綰住青絲、象征著閨閣女兒身份、也象征著即將被送入囚籠的玉簪。指尖用力一拔!
“啪嗒。”玉簪跌落在地板上,發(fā)出一聲清脆又沉悶的聲響。
烏黑油亮的長發(fā)瞬間如失去束縛的瀑布般傾瀉而下,披散在肩頭,被狂風(fēng)吹得凌亂飛舞,如同她此刻被徹底打碎、再不愿被束縛的命運(yùn)。
晚舟沒有半分猶豫。她高高舉起繡花剪,冰涼的刃口貼上頸后一縷柔滑的青絲。
鏡子里,映出她蒼白卻決絕如冰封湖面的臉,眼神空洞,卻又燃燒著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與解脫。手指,用盡全力!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仿佛能刺穿靈魂的斷裂聲,在呼嘯的風(fēng)聲中響起,徹底撕裂了繡樓死寂的空氣,也撕裂了她與過去、與那件“華貴囚衣”之間,最后的牽連。
一縷烏黑的發(fā)絲,無聲地飄落,像斷翅的蝶,跌落在冰冷、積著薄塵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