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蘇淺淺很聽話，乖乖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黑暗中，蘇晚再也忍不住，一滴滾燙的眼淚從眼角滑落，無聲地沒入枕頭里。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咬住嘴唇，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陸時給的這點滴善意，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她們過去的生活是何等的不堪與悲慘。

那個只會酗酒賭博、動輒拳腳相加的男人，也叫父親。

那個充滿霉味、爭吵和哭喊的出租屋，也曾叫家。

這樣好的陸時，和那個只會用拳頭說話的父親，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份突如其來的溫暖，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燙傷。

蘇晚在黑暗里想了很久，直到眼淚流干，心里的那股委屈和酸楚才慢慢平復下去。

她抬手，用被角胡亂抹了把臉。

過去了。

那些日子，都已經過去了。

從今天起，她和淺淺的人生，是新的開始。

她要報答他。

陸時讓她補課抵房租，她就一定要讓他考上一個好大學！

蘇晚的腦海里開始飛快地盤算起來。

陸時的數學和理綜是弱項，但基礎不差，只要把解題思路理順，多做些針對性的訓練，提分應該很快。

還有英語，他的詞匯量是短板……

想著想著，白天的驚嚇、奔波與夜晚的情緒起伏終于耗盡了她所有力氣，倦意如潮水般涌來。

制定學習計劃的念頭還在腦中盤旋，蘇晚便抱著妹妹，沉沉睡了過去。

天剛蒙蒙亮。

窗外透進來的光線還帶著一絲灰白，將房間里的事物勾勒出模糊的輪廓。

蘇晚就醒了。

或許是心里裝著事，她睡得并不沉。

看了一眼身側，妹妹蘇淺淺睡得正香，小臉紅撲撲的，嘴角還掛著一絲滿足的笑意，大概是夢到了什么好吃的。

蘇晚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動作輕柔得像一只貓，生怕弄出半點聲響。

她赤著腳，踩在微涼的木地板上，悄無聲息地走進了衛生間。

鏡子里映出一張干凈清秀的臉，因為昨晚睡得好，氣色比之前好了太多，眼下那圈淡淡的青色也消失不見。

這是一張，足以用驚艷來形容的臉。

但蘇晚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

隨即，她熟練地從自己那破舊的書包里，摸出了幾樣東西。

她先是放下額前厚重的劉海，將那光潔飽滿的額頭和精致的眉眼遮得嚴嚴實實。

接著，她用一種褐色的、類似粉底卻又更粗糙的化妝品，在自己白皙的臉頰、脖頸和手背上，薄薄地涂了一層。

原本通透的皮膚，立刻變得暗沉蠟黃，像是長期營養不良。

最后，她又用一種近乎膚色的塑形泥，在挺翹的鼻梁兩側稍作修飾，讓鼻梁的高度和弧度都變得平庸起來。

一番操作下來，鏡子里那張驚艷的臉蛋，已經變得平平無奇，甚至……有些丑。

土氣，怯懦，丟在人堆里絕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蘇晚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

還是這樣，更有安全感。

她擰開水龍頭，洗漱完畢，輕手輕腳地拉開房門。

巧的是，對面陸時的房門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打開。

四目相對。

陸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干凈的校服，頭發清爽，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少年人的朝氣。

他看見蘇晚，愣了一下，隨即咧嘴一笑。

“早啊，學霸。”

蘇晚低著頭，小聲應道：“早。”

“昨晚睡得怎么樣？還習慣嗎？”陸時隨口問道，目光不經意地從她臉上掃過。

“挺好的，謝謝你。”蘇晚的聲音依舊很輕。

陸時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他心里卻輕輕嘆了口氣。

她又變回了學校里那個樣子。

那張熟悉的、被刻意丑化過的臉，像一層厚厚的殼，將她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看來，昨晚陽臺上的談心，還不足以讓她徹底放下戒備。

陸時并不意外。

家庭環境造就的自卑與不安，早已刻進了她的骨子里，不是一朝一夕，一兩句安慰就能改變的。

這種事，急不來。

如果現在就強行讓她卸下偽裝，只會讓她更加恐慌無措。

只能等以后，一點一點地，幫她把丟失的自信找回來。

陸時忽然有些期待。

他很想看看，當蘇晚敢于用真面目示人，站在陽光下，自信地微笑時，會是怎樣一番驚艷眾人的光景。

就在陸時思索的時候，蘇晚卻主動抬起了頭。

“對了，陸時。”

“關于給你補課的事情……”

陸時回過神，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嗯，你說，我聽著。”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下。”

蘇晚的語氣很認真，條理清晰，完全不像剛才那個怯生生的樣子。

“你的數學和理綜，基礎不差，問題主要出在解題思路上，不夠靈活，容易鉆牛角尖。”

“至于英語，短板很明顯，就是詞匯量。”

“所以，我打算從今天開始，每天早上用早自習的時間，幫你梳理數學和理綜的錯題，把各種題型的解法給你歸納一遍。”

“英語的話，我給你劃定范圍，你每天必須背五十個單詞，我會隨時抽查。”

她一口氣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這是初步計劃，后面再根據你的進度調整。”

陸時聽完，忍不住笑了。

“行，都聽你的，蘇老師。”

“蘇老師”這個稱呼，讓蘇晚的臉頰有些發燙，她下意識地又把頭埋低了些。

陸時看她這副模樣，笑了笑，抬手看了眼腕表。

七點十分。

時間不算早了。

他開口說道：

“走吧，樓下就有早餐店，我帶你去買點吃的，順便熟悉一下環境。”

蘇晚本想說不用麻煩，但對上陸時的眼神，又把話咽了回去。

她小聲應道：“……好。”

陸時又問：“想吃什么？”

蘇晚搖了搖頭：“什么都可以。”

“行，那就下去看吧。”

陸時說著，率先朝樓梯口走去。

蘇晚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餐館樓下的早餐店離得很近，不過幾十米的距離。

店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凈，蒸籠里冒著騰騰的熱氣，混著豆漿的香氣，讓人聞著就很有食欲。